我是在一个短租平台上找到这间民宿的。照片拍得特别美——宽敞的客厅,米白色的布艺沙发,阳台上摆着绿植,阳光透过落地窗洒在木地板上。卧室整洁干净,床上铺着素雅的格子床单。最重要的是,离我第二天要开会的地方只有两站地铁。房东在介绍里写着:“给您家一般的温暖体验。”看了几条好评,我没多想就付了五百块定金。
可现在,楼道里堆着杂物,光线昏暗,还能闻到一股潮湿的气味。我深吸一口气,敲响了302的房门。
开门的是个中年男人,穿着背心,嘴里叼着烟。“租房的?”他上下打量我。
房间和图片完全是两个地方。所谓的客厅狭窄逼仄,沙发破了好几个洞,露出里面的海绵。墙上满是污渍,窗帘半挂着,积了厚厚的灰。我走到阳台,那里确实有几盆植物——全都枯死了,花盆里落满烟头。
“这和照片不一样啊。”我说,声音有些发抖。
房东吐了个烟圈,“照片?那都是刚装修时拍的。住着不都一样?”
我推开卧室门,床单上有不明污渍,枕头泛黄。卫生间更糟,马桶圈裂了,地砖缺了好几块。最让我无法接受的是,窗户正对着隔壁楼的墙壁,距离近得能看清对方厨房里挂的腊肉。
“这房子我没法住。”我说,“您把定金退给我吧,我另外找地方。”
他笑了,“退钱?平台规定定金不退的。你爱住不住。”
那一刻,委屈和愤怒涌上来。五百块对我来说不是小数目,刚工作没多久,这次出差还是我主动争取的机会,想给领导留个好印象。现在全砸在这个破房子里了。
我坐在那个破沙发上,给平台客服打电话。等待音响了很久,终于有人接听。我把情况说了一遍,客服语气程式化:“如果房东存在虚假宣传,您可以提交证据申诉。”
“我现在就可以拍照发给你们,这房子根本不能住人。”
“处理需要三到五个工作日。”
“那我今晚怎么办?”
“建议您和房东协商解决。”
挂了电话,鼻子突然一酸。想起离家时妈妈还嘱咐,出门在外别亏待自己,住要好点,安全第一。我倒好,贪便宜找了这么个地方。
房东还在旁边说风凉话:“小姑娘,将就一晚得了,五百块还想住五星级啊?”
我拎起行李箱就往外走。在楼下,我找了个相对干净的台阶坐下,开始仔细翻看平台上的房源信息。这才发现,那些精美的照片根本没有拍到楼道,也没有拍出窗户外的实景。所谓的“近地铁”,步行其实要二十分钟。好评都很简短,像是模板复制出来的:“很好”“不错”“下次还来”。
我给几个差评用户发了私信,很快有人回复:“别提了,我也是被骗去的,押金都没要回来。”“平台根本不管,投诉了也没用。”
天完全黑了,我得找个地方过夜。拖着行李箱走在陌生城市的街头,路灯把我的影子拉得很长。路过一家连锁酒店,看了眼价格,最便宜的房间也要三百多。想想已经损失了五百,实在舍不得再花这笔钱。
最后,我在一家24小时快餐店坐了一夜。点了一杯最便宜的咖啡,八块钱,能无限续杯。店员大概见多了我这样的人,没说什么,还悄悄给我指了个靠墙有插座的位置。
那一夜特别漫长。窗外车流不息,店里人来人往。有赶作业的学生,有刚下班的代驾,还有一个和我差不多年纪的姑娘,也在角落里抱着书包打盹。我们偶尔对视,彼此眼里都是疲惫和理解。
我给妈妈发了条微信报平安,说住在酒店挺好的。她回:“那就好,记得锁好门。”
就这一句话,让我差点哭出来。
凌晨四点,我趴在桌上迷迷糊糊睡着了。梦见自己真的住进了照片里那个房子,阳光暖暖地照在脸上。
天亮了,我去卫生间用冷水洗了把脸。镜子里的自己眼睛红肿,但眼神已经不再迷茫。我仔细整理了衬衫和头发,确保看起来还算精神。
会议很顺利。我提出的方案得到了领导的认可。散会后,领导说:“小陈,听说你为了准备材料熬夜了?黑眼圈这么重。”
我没有解释,只是笑了笑。
回程的高铁上,我做了几件事:首先,把所有证据整理好,再次向平台投诉,明确要求按消费者权益保护法退一赔三;其次,在多个社交平台写了详细的经历,提醒大家注意这个骗局;最后,我给那个在快餐店遇到的姑娘留了言,告诉她我的经历,希望她别上当。
一周后,平台迫于压力,终于联系我,不仅退了定金,还赔偿了五百。那个房东的房源被下架了。
现在回想起来,那五百块买了个深刻的教训:不要太相信网上的美好,特别是当你只能看到经过精心筛选的信息时。但也让我明白,即使在最狼狈的时候,人还是有选择的——可以选择不妥协,可以选择维护自己的权益,可以选择在快餐店度过一夜后,依然精神抖擞地去开会。
后来每次出差,我都会选择正规酒店。贵是贵点,但至少知道推开门会看到什么。偶尔经过那种老居民楼,我还会想起那个夜晚。不是怀念,而是提醒自己:成长往往发生在最不堪的时刻,而一个人的体面,不是住在哪里,而是无论身处何境,都不放弃对自己的珍重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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