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开始在各种社交平台、备婚论坛和本地婚庆群里潜水。手机屏幕的光,常常映着我深夜仍无睡意的脸。看了无数个化妆师的案例,有的妆面华丽得像杂志大片,但价格也高得令人咋舌;有的风格清新自然,可翻来覆去就那么几个模特样片,看不出真实水平。就在我快要审美疲劳的时候,一个名叫“莉莉”的化妆师跳进了我的视线。
她的主页布置得很温馨,没有太多商业感的宣传,倒像是个热爱分享的朋友圈。她发的客照,新娘们笑得都特别真实,那种幸福感和满足感,是从眼底透出来的。妆面也是我喜欢的风格,干净、通透,能突出每个人五官的特点,而不是千篇一律的“网红脸”。我仔细翻看了她每一条动态下面的评论,清一色都是好评,“莉莉老师太细心了”、“妆化得超美,家人都夸”、“提前很久沟通,特别有耐心”。我心动了。
抱着试试看的心态,我给她发了私信。没想到她回复得很快,语气亲切又活泼,一口一个“宝贝”,叫得人心里暖融融的。我们聊了我的婚纱款式、婚礼场布的风格,还有我对自己脸型的一些小顾虑。她都能很快get到我的点,并且给出专业的建议,比如“你的眼型很漂亮,我们可以重点突出一下”,“额头饱满,披发会比全梳起来更显温柔”。几句话下来,我对她的信任感倍增。
后来我们通了次电话,她的声音甜甜的,带着笑意,给我一种非常靠谱的感觉。她报的价格也在我的预算范围内,还主动提出可以在我试纱的时候,免费来帮我看看造型搭配。这一切,都完美得不像话。我几乎在心里认定了,就是她了。
谈到定金,她说这是行规,为了锁定档期,需要先付一半。我丝毫没有犹豫,觉得这是再正常不过的流程。那天下午,我按照她发来的一个个人收款码,转了2000块钱过去。转账成功的界面跳出来时,我心里那块大石头仿佛“咚”地一声落了地,长长地舒了一口气。婚期将近,搞定一件大事的轻松感,让我忽略了那一丝隐隐的不安——为什么是个人账户,而不是对公账户呢?但转念一想,很多独立工作的化妆师可能都是这样吧,不要把人想得太复杂。
付完定金的头几天,我们还保持着联系。我会偶尔发一些新看到的新娘发型图片给她,她也会回复说“这个好看,适合你”。这种互动,让我觉得我们已经是并肩作战的“战友”了。可是,大概过了一周多,我发现情况有点不对劲。
我发过去的信息,像是石沉大海,很久都没有回音。一开始我以为她忙,没顾上看手机。可连续两三天都如此,我有点坐不住了。拨了她的电话,听筒里传来的是冰冷的系统提示音:“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。”
关机?我的心猛地往下一沉。一种不好的预感,像墨汁滴入清水,迅速弥漫开来。我强迫自己冷静,也许是她手机丢了?或者家里有什么急事?我试着在她的社交平台账号下留言,用尽可能平静的语气问她是不是遇到了什么困难。消息显示已读,但没有任何回复。
一天,两天,三天……我像个疯子一样,每隔一小时就刷新一次她的主页,拨打一次那个已经烂熟于心的号码。永远是关机。主页也再也没有更新过。我甚至去搜索了她之前提到过的、给她留过好评的“客人”的账号,点进去一看,心更凉了——那些账号大多是新注册的,除了给她的那条好评,没有任何其他动态。像一个个精心布置的戏台子,演完我那出,就彻底散了场。
我这才彻底明白,自己被骗了。
那种感觉,不仅仅是丢了钱的愤怒和心疼。更多的,是一种被狠狠愚弄的屈辱,还有一种巨大的、无处安放的恐慌。距离婚期越来越近,我之前因为认定她而推掉了其他好几个化妆师的档期,现在时间所剩无几,好的化妆师早就被订光了。我仿佛能看到,婚礼那天,我顶着一张素面朝天或者妆容粗糙的脸,站在聚光灯下,站在我爱的他面前,站在所有亲朋好友的注视中。那该是多么狼狈和遗憾的一幕。
我不敢跟家里人说,怕他们担心,也怕他们责备我做事轻率。只能自己一个人躲在房间里,一遍遍翻看和那个“莉莉”的聊天记录。那些曾经让我觉得无比贴心的话语,此刻看来,字字都像是精心设计的陷阱。我恨她的狡猾,更恨自己的愚蠢。为什么当初不多留个心眼?为什么那么轻易就被几句好听的话和几张不知真假的图片蒙蔽了?
眼泪不争气地掉下来,砸在手机屏幕上,模糊了那些虚伪的对话。那两千块钱,像一根刺,扎在我备婚的路上,不深,但时时刻刻提醒着我,这个世界并不像我期待的那么美好。
后来,我几乎是发动了所有能发动的朋友,像大海捞针一样,在最后关头找到了一位愿意救场的化妆师。试妆的效果只能说中规中矩,远没有当初看“莉莉”作品时的那种心动和期待了。站在婚礼舞台上那一刻,灯光打下来,我努力地笑着,心里却总有一个角落,是空的,是带着阴影的。我会下意识地想,如果今天是那个“莉莉”化的妆,会不会让我更自信一点?
这件事过去很久了,我很少再提起。但它像一记烙印,留在了我心里。它让我知道,在那些看似充满幸福和善意的领域,阳光照不到的角落里,同样藏着算计和欺骗。那份转账记录,我一直没有删。它提醒我,无论面对多么美好的承诺,都要守护好那份珍贵的警惕。信任很温暖,但没有铠甲保护的温暖,容易着凉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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