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叫李强,在数码配件这行摸爬滚打了七八年,以前开过实体店,后来看线上生意好,就转战电商,主要做耳机、数据线、充电宝这些。本小利薄,挣的都是辛苦钱,一个订单几块十几块的利润,打包发货到半夜是常事。我一直觉得,做生意嘛,诚信是本分,所以我的小店口碑一直不错,有一批老客户。
去年下半年,生意有点淡,我就寻思着找找新的货源,看能不能把成本再压一压。就在一个行业交流群里,我认识了“王总”。他那个微信号,头像是个风景照,朋友圈三天可见,看着挺低调。但他一开口,就显出了“实力”。他说自己是某大型数码配件工厂的线上总代理,手里货源充足,价格比市场批发价普遍低15%到20%,而且信誓旦旦地说,绝对是正品渠道,支持验货。
一开始我也警惕,没敢多进。先试着下了个小单,要了一批某品牌的数据线。你猜怎么着?货第三天就到了,包装完好,看着确实是正品,比我原来的进货价一条便宜了四块多。我心想,这回可算是找到源头了。那段时间,我像捡了宝一样,跟几个相熟的同行都说,找到了个好渠道。
“王总”这人特别会来事。每次打款过去,他都会发个“合作愉快”的表情包,偶尔还会在微信上跟我聊聊行业动态,显得很专业,也很真诚。他说现在工厂搞活动,如果预付货款,还能再享受几个点的优惠。他给我发过公司的营业执照(后来才知道是PS的)、仓库堆满货的视频(估计也是假的),甚至还有一次,他发来一段在“工厂”里巡视的小视频。
信任,就是这么一点点建立起来的。现在回想,他就像个技艺高超的猎人,用“低价”、“正品”、“专业”和“真诚”做诱饵,一步步引我们这些小鱼小虾上钩。
年底快到了,各大平台都要搞促销,备货是头等大事。“王总”这时候找到我,说年底工厂订单爆满,要提前锁定货源,最好能预付一部分大额货款,他能给我预留库存,并且价格是“史无前例的优惠”。他还给我看了其他几个“大客户”给他打款的截图(天知道是不是他自导自演的)。
我当时心里也挣扎过。把几十万打给一个没见过面的人,风险太大了。可看着他那“诚恳”的语气,想着那诱人的价格和即将到来的销售旺季,贪念最终还是压倒了理智。我安慰自己:合作过几次都没问题,他那么大的“生意”,怎么会骗我这点钱?再说,群里还有好几个人也说准备打款备货呢。
我一咬牙,把准备用来付房租、发工资、进其他货的四十多万,分两次打到了他提供的两个不同的个人银行账户里。打款那天,他还特意打了个电话过来,语气轻松地说:“李总放心,货最晚一周内给你安排发出,保证不耽误你活动。”那通电话,成了我们之间最后一次通话。
钱转过去后的头两天,一切正常。我还在为自己的“英明决策”暗自高兴。第三天,我发微信问他物流单号,没回。我以为他在忙。第四天,还是没回,电话打过去,关机。我心里“咯噔”一下,冷汗瞬间就下来了。
我赶紧去翻那个行业群,发现已经有好几个人在问:“王总怎么联系不上了?”“我打的二十万货款怎么办?”群里瞬间炸了锅,大家七嘴八舌,才发现被骗的远不止我一个,金额加起来有好几百万。我们试图找群主,群主说他也是被朋友拉进来的,根本不认识这个“王总”。那个曾经充满“商机”的群,瞬间变成了一个绝望的哭诉地。
报警,是我们唯一能做的事。在公安局经侦支队的接待室里,我见到了好几个和我一样面如死灰的同行。有刚创业把全部家当投进去的小伙子,蹲在墙角一言不发,眼圈通红;有背着家里人偷偷拿钱出来想多赚点的中年大姐,一边做笔录一边抹眼泪;还有像我一样,指望着这批货过年关的小老板,一根接一根地抽烟,手抖得连烟都夹不稳。
警察同志很负责,记录了所有细节。但他们也坦诚地告诉我们,这种案子,对方用的所有身份信息都是假的,钱款转移速度极快,侦破难度很大,追回资金的希望非常渺茫。
从公安局出来,天已经黑了。我开着车,在城里漫无目的地转,不敢回家面对妻子和孩子。那四十多万,不只是钱,是我这么多年起早贪黑,一分一厘攒下的全部积蓄,还有一部分是信用卡套现和找朋友借的。我的小店,因为资金链断裂,无法正常备货,促销活动全部泡汤,信誉也一落千丈,老客户催货的留言一条接一条,我不知道该怎么回。
最难受的是那种自我谴责。我恨自己为什么那么蠢,为什么会被那么简单的骗局蒙蔽双眼。什么营业执照、仓库视频、打款截图,在骗子手里不过是几张可以随意伪造的图片。我忽略了最基本的商业规则——不见兔子不撒鹰。我把真金白银,交给了虚拟世界里的一个幻影。
那段时间,我整个人都是垮的。吃不下饭,睡不着觉,老婆虽然没太多埋怨,但背着我偷偷掉眼泪的样子,更让我心如刀割。我甚至不敢看孩子的眼睛,觉得我这个父亲太失败了。
为了还债,我把车卖了,小店也勉强维持着,靠以前的一点库存和老关系,接点小单,艰难度日。每次听到微信提示音,我都会心里一紧,既害怕是催债的信息,又可笑地期盼着,会不会是警察通知我钱追回来了。
这件事像一根刺,深深扎在我心里。它让我明白,天上真的不会掉馅饼,掉的只能是陷阱。在利益面前,人性经不起考验,而我的贪婪和侥幸,就是骗子最好的帮手。我也真切地感受到了,什么叫“线上交易,线下信任”的脆弱。那个没见过面的“王总”,他用精心编织的谎言,不仅卷走了我的钱,更击碎了我对人性的那点基本信任。
现在,我的生活还在继续,债也在一点点还。只是每次看到数码配件的广告,或者听到别人谈论线上批发,我心里都会一阵刺痛。我想把我的经历写出来,不是想博取同情,而是想用我这四十多万买来的惨痛教训,给所有在做生意或者即将做生意的朋友们提个醒:
无论对方说得多么天花乱坠,无论利润多么诱人,涉及大额资金,一定要坚持线下见面,实地考察,见到货再付全款。千万不要因为几次小额交易的成功,就放松警惕,把身家性命押在一个虚拟的ID上。
骗子还在逍遥法外,而我们这些受害者,只能在现实的泥潭里,慢慢舔舐自己的伤口,用很长很长时间,去学习如何重新信任这个世界,以及,如何不再轻易地相信自己那颗贪图侥幸的心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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