今典生活
“妈妈，这个课能让小雨变得自信吗？”我问客服。
“当然啦！我们采用的是情景模拟教学法，三个月就能看到明显变化。”对方发来一串成功案例。
学费不便宜，几乎是我一个月的工资。但想到小雨能像那些孩子一样流利地表达自己，我还是咬咬牙报了名。
开课第一天，小雨很兴奋，背着新书包早早出了门。我在教室外偷偷观察，老师正在教“万能开场白”——“大家好，今天我要分享的主题是...”孩子们跟着一遍遍重复，像在背课文。
晚上接他回家，小雨眼睛亮晶晶的：“妈妈，老师说我今天表现很好！”
“真的吗？你学到了什么？”
他立刻坐直身体，双手放在膝盖上，用刚学的腔调说：“亲爱的妈妈，今天我要分享的是口才的重要性...”
我愣住了。这不像我熟悉的儿子，倒像个小小的演说机器。
课程进入第二个月，问题开始显现。每次家庭聚会，小雨都会主动要求“演讲”，内容永远是课堂上学的那几套：感恩父母、热爱学习、梦想未来。但一旦脱离这些模板，让他说说学校发生的趣事，他就变得支支吾吾。
更让我担心的是，他开始用课堂上学来的“技巧”应付我们。
“小雨，为什么不想去奶奶家？”
“妈妈，这是因为我认为我们需要合理安排周末时间，既要保证学习，也要注意休息。”——标准的“三段式回答法”。
这些话术很漂亮，却听不出他真实的想法。
那个周末发生的事，我至今想起来还心疼。他爸爸工作调动要去外地，我们全家吃饭时说起这件事。小雨低着头，筷子在碗里搅来搅去。
“小雨，爸爸要去外地工作一段时间，你有什么想法吗？”我轻声问。
他抬起头，努力做出课堂上练习过的“得体微笑”：“爸爸，我支持您追求事业进步。作为您的儿子，我会努力学习，不让您担心。”
他爸爸欣慰地笑了，我却看见小雨的手指在桌下绞在一起，指节发白。
晚上去他房间，发现他蒙在被子里偷偷哭泣。我掀开被子，他满脸泪水。
“妈妈，我其实不想让爸爸走...”他抽噎着说，“可是老师说，优秀的口才就是要会说得体的话。”
我把他搂在怀里，心一阵阵发疼。那个口才课，教会了他漂亮的言辞，却让他不敢表达真实的情绪。
课程接近尾声时，学校举办演讲比赛。我想这应该是展示学习成果的机会了。小雨准备得很认真，把课堂上学到的技巧都用上了——标准手势、抑扬顿挫的语调、精心设计的互动环节。
台上的他确实像个“小演说家”，可不知为什么，总觉得少了点什么。直到他讲到“我的梦想”这部分时，突然卡住了。他愣在那里，眼神开始慌乱，完全忘记了接下来要说什么。
台下响起窃窃私语。我紧张地握紧双手，看见他的嘴唇在发抖。
就在这时，坐在前排的一个小女孩突然举手：“小雨同学，你真正的梦想是什么？”
小雨愣住了，然后慢慢地、结结巴巴地说：“我、我想当一名动物园管理员...因为我特别喜欢小动物...”
没有手势，没有技巧，声音还带着颤抖，但那一刻，他的眼睛特别亮。台下响起了真诚的掌声。
那天晚上，我们进行了一次久违的谈心。
“妈妈，其实我不喜欢那些演讲。”小雨靠在我身边，“老师总让我们背稿子，说这样才能得高分。可是我觉得，背出来的话都不是我自己的。”
“那为什么之前不说呢？”
“我怕让你们失望。学费那么贵...”
我的眼眶湿了。这三个月，他学会了华丽的辞藻，却失去了最宝贵的真诚；掌握了演讲的技巧，却不敢说出心里的话。
课程结束那天，机构老师打来电话：“小雨妈妈，考虑续费吗？下个阶段我们会教更高级的辩论技巧...”
我婉拒了。
挂掉电话，我带小雨去了公园。我们坐在长椅上，看着其他孩子追逐嬉戏。
“小雨，你知道妈妈现在最想听你说什么吗？”
他想了想，小声说：“妈妈，今天在公园真好玩，那个风筝飞得好高啊。”
很普通的一句话，没有任何技巧，但这是他真实看到的、感受到的。我把他搂进怀里：“说得真好，妈妈也觉得很开心。”
现在的周末，我们经常这样聊天。他说学校里的趣事，说哪个同学摔了一跤，说食堂的鸡腿很好吃。这些话很平凡，但每一句都是真实的。
上周，他主动要求在班会上分享养蚕的经历。没有稿子，没有刻意的手势，就那样站着，手偶尔紧张地捏着衣角，但讲得特别生动。老师后来告诉我，那是他听过最真实的分享。
“小雨现在表达越来越自然了。”老师说。
我笑了笑，没有解释什么。有些成长，是在离开某个课堂后才真正开始的。
现在想想，那些标准化的表达模板，就像给孩子的思想穿上不合身的西装——看起来光鲜，实则束缚了真实的模样。真正打动人心的，从来不是完美的技巧，而是那些或许笨拙、却足够真诚的瞬间。
小雨依然不算能言善辩，但他学会了在合适的场合说合适的话，更重要的是，他学会了在亲近的人面前，放心地说出那些不完美却真实的想法。这比任何口才课证书都让我欣慰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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