今典生活
手机就放在枕头边，连上厕所都揣着。窗台上的绿萝刚浇过水，水滴还挂在叶子上，像极了我想象中玫瑰花瓣上的露珠。快递员的电话响过三次——一次是送文件的，一次是隔壁邻居的空调维修，还有一次是推销保险的。每次铃声响起，我的心都会猛地一跳，然后慢慢沉下去。
其实早在一周前，我就在“花语时光”网站下了单。那是个看起来特别正规的网站，首页滚动着各种精致的花束照片，每一朵花都娇艳欲滴。我选的是“永恒的爱”——99朵红玫瑰，配着淡紫色的勿忘我，包装纸是带着细闪的香槟色。客服“小花”信誓旦旦地保证，情人节当天上午一定送到。
“他一定会很惊喜的。”下单时我这样想。
我和他在一起三年了。第一年情人节，我们在街边买了两支打折的玫瑰；第二年，他攒钱请我吃了顿西餐；今年，我想给他一个惊喜。他总说男人收花很奇怪，可我知道，每次路过花店，他都会多看几眼那些开得正盛的向日葵。
上午十点，他发来消息：“在干嘛呢？”
我盯着手机屏幕，手心微微出汗。“在收拾屋子。”我回复，心想再等等，等花送到了再告诉他。
十一点，我开始坐立不安。刷新物流信息，还是“已接单，等待配送”。我点开客服对话框：“请问我的花什么时候能到？”
“亲，今天订单量大，正在按顺序配送哦。”小花回复得很快，还加了个笑脸表情。
可这个笑脸，现在看起来有点刺眼。
中午十二点，他打来电话：“要不要一起吃饭？”
“我、我还有点事……”我支支吾吾地说，眼睛死死盯着门口。
他在电话那头笑了：“怎么了？神神秘秘的。”
我能告诉他吗？告诉他我订了花，但花还没到？那样惊喜就全没了。
下午一点，我第二次联系客服。这次换了个叫“小园”的客服，说辞却一模一样：“请您耐心等待，今天保证送到。”
等待是最折磨人的。每一声汽车喇叭都能让我冲到窗前，每一次楼道里的脚步声都让我屏住呼吸。我在房间里走来走去，把茶几上的杂志整理了一遍又一遍，又把沙发靠垫拍得蓬松再蓬松。
下午三点，他终于回来了。推门进来时，手里提着我们常吃的那家甜品店的盒子。
“情人节快乐。”他笑着说，然后把盒子放在桌上——是我最喜欢的提拉米苏。
我的心一下子沉到了谷底。
“你怎么了？”他察觉到了我的不对劲。
我张了张嘴，却不知道该说什么。难道要说“我给你订了花但花没送到”吗？那太尴尬了。
“没什么，”我勉强笑了笑，“就是有点累。”
他摸摸我的头，去厨房热牛奶了。我躲在卫生间里，第三次联系客服。这次消息发出去，就像石沉大海，再也没有回复。
下午四点，我试着打电话。那个在网站上显眼地标注着的400客服电话，始终是忙音。
五点钟，天开始暗了。窗外飘起了细雨，街道湿漉漉的。我看着楼下匆匆走过的行人，有人捧着花，有人牵着狗，一切都那么平常，只有我的等待落空了。
他开始准备晚餐，哼着歌在厨房里忙碌。切菜的声音规律地响着，油烟机嗡嗡地工作，一切都那么温馨，可我却觉得心里空了一块。
“你今天好像有心事。”吃饭时，他终于忍不住问。
我放下筷子，把订花的事原原本本地告诉了他。
他愣了几秒，然后笑了：“就为这个啊？”
那个笑容很温柔，可我看得出来，里面藏着些许失落。不是为没收到的花，是为我这一整天的坐立不安。
晚饭后，雨下大了。我们窝在沙发上看电影，他握着我的手，指尖很暖。电影里正好放到男女主角互送礼物的桥段，我下意识地想换台，他却按住了我的手。
“其实，”他轻声说，“我知道你可能会准备什么。”
我惊讶地看着他。
“上周你用我电脑的时候，忘了关浏览器记录。”他不好意思地笑了，“我看到了那个订单。”
“那你为什么不告诉我？”
“因为我想看你为我准备惊喜的样子。”他捏捏我的手指，“你偷偷看手机的时候，在窗前张望的时候，我都知道你在等什么。但我觉得，你为我花心思的这个过程，比花本身更珍贵。”
我的眼眶突然就湿了。
晚上九点二十七分，门铃突然响了。
我们俩对视一眼，他都准备去洗澡了，我还穿着家居服。开门后，外面站着个浑身湿透的快递员，手里捧着一束花。
但那不是我在图片上看到的“永恒的爱”。
那是一束明显蔫了的红玫瑰，大概二十朵左右，包装纸是最普通的塑料纸，上面印着俗气的爱心图案。有几朵花的花瓣已经发黑，边缘卷曲着，像被火烧过。
“是李女士吗？您的花。”快递员把花塞到我手里，转身就要走。
“等等，”我叫住他，“这花不对啊。”
他摆摆手：“我就负责送，别的不知道。”
关上门，我捧着那束寒酸的花，站在原地不知所措。他走过来，接过花看了看，然后从里面抽出一张卡片。
卡片上打印着：“情人节快乐。”连个落款都没有。
我拿出手机，再次打开“花语时光”的网站，却发现已经打不开了。刷新几次，终于跳出一个提示：“该网站暂时无法访问。”
那一刻，我才真正意识到，自己被骗了。
不是配送延迟，不是花材短缺，而是从一开始，这就是个骗局。那些精美的图片，热情的客服，都是假的。
他拿来花瓶，把那些蔫头耷脑的玫瑰一支支插进去，动作很轻，生怕碰掉本就摇摇欲坠的花瓣。
“其实还挺香的。”他凑近闻了闻，然后打了个喷嚏。
我忍不住笑了，笑着笑着，眼泪就掉了下来。
“对不起，”我说，“本来想给你个惊喜的。”
他放下花瓶，把我搂进怀里：“谁说的？这不是惊喜吗？多特别的经历啊。”
那天晚上，我们把那束可怜的花放在餐桌正中央。他说这是他收过最难忘的花，因为每一朵都记录着我的期待、焦虑和失望，而这些，都是因为我爱他。
后来我在网上搜到很多类似的投诉，都是关于“花语时光”的。原来不止我一个人上当。有人甚至为此错过了重要的纪念日，有人因为没收到花而和恋人吵架。
但很奇怪，我并没有那么生气。也许是因为，在那个糟糕的情人节里，我看到了比鲜花更珍贵的东西——他理解我的用心，包容我的失误，还能在蔫了的玫瑰里找到香气。
现在，那束早已干枯的花还放在我的书架上。花瓣一碰就碎，但我舍不得扔。它提醒我，爱不是预订的鲜花，不是某个特定日子的仪式感，而是在最失望的时候，还有人愿意陪你一起，把一场彻头彻尾的骗局，变成两个人共同的、有点好笑的回忆。
窗台上的绿萝又长出了新叶，嫩绿嫩绿的。明年情人节，也许我们可以一起去花市，亲手挑一束最普通的康乃馨，或者，什么都不买，就牵着手在雨里散散步。毕竟，真正的东西，从来不会让你空等一场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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