今典生活
去年冬天，我在网上接了个《剑侠情缘》的代练单子。老板是个大学生，叫小航，说话特别客气。“哥，我期末考实在忙不过来，你帮我做做日常就行，装备不用动。”他一次性付了三个月代练费，还多转了五十块红包，“哥，买包烟抽”。
多老实的孩子啊。
起初两个月风平浪静。我每天按时上线清任务，偶尔他室友在线，还会跟我打招呼：“又麻烦你帮小航练号啦。”小航隔几天就会给我发消息，问问我累不累，还提醒我注意休息。
变故发生在第三个月。那天我刚结束另一个老板的代练，已经凌晨两点了。手机响起，是另一个游戏里认识的“龙哥”：“兄弟，帮个忙，我在论坛跟人吵起来了，你用小航的号发个帖子怼他。”
我犹豫了。代练协议里明确写着不能动账号社交功能。
“就发一条，马上删。完事给你发两百红包。”
就这一念之差。
那条帖子发出去五分钟，龙哥说：“再发一条，最后一条。”然后是第三条、第四条……内容越来越过分，从人身攻击到造谣抹黑。我手在抖，想停，龙哥的电话一个接一个：“马上就好，再加五百。”
等我彻底清醒时，已经发了二十多条。最要命的是，其中一条涉及政治敏感内容——我甚至没仔细看龙哥让我复制的是什么。
第二天早上七点，小航的电话把我惊醒。他声音在抖：“哥，我的号……被封了十年。”
十年。这游戏他玩了六年，投进去无数心血。
我慌忙联系龙哥，发现他早已把我拉黑。那个论坛的版主私信我：“你知道他发的什么内容吗？我们已经报警了。”
接下来的日子，我像活在噩梦里。小航的账号因为发布违法违规信息被永久封禁，他还被叫去学校谈话。警察找到他时，这个从没经历过风浪的孩子差点哭出来。
“我不知道，真的不知道……”他反复说着，却始终没有供出我。
直到他父亲给我打电话。那个声音疲惫的中年男人没有骂我，只是哑着嗓子说：“小伙子，小航这几天睡不着觉，你能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吗？”
我再也撑不住了，全说了。电话那头沉默了很久，然后我听见压抑的啜泣声。
“他妈妈身体不好，我们不敢告诉她。小航可能会被处分……他从小到大都是好学生……”
我把自己所有积蓄——原本准备买新电脑的两万块钱，全部转给了小航父亲。但这有什么用呢？能换回他的账号吗？能抹掉他档案里的污点吗？
更让我痛苦的是小航后来的态度。他给我发了很长一条微信：
“哥，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。这几个月你帮我练号，连装备都没动过。我室友说你特别负责，每次打完都会把物品整理好。可能你有苦衷吧。账号没了可以重新练，但希望你能记住这次教训。我还是谢谢你之前帮我那么久。”
我看着那条消息，在网吧厕所里吐了。不是身体不适，是恶心自己。
我亲手毁掉了一个信任我的人，而他还在为我找借口。
从那天起，我退出了所有代练群，删掉了游戏。现在我在一家快递公司上班，每天搬运包裹。很累，但踏实。每当想偷懒时，我就会想起小航那条微信，然后继续干活。
上周，我攒够了钱，去小航的学校找他。他瘦了很多，见到我时愣了一下。
我把装着三万块钱的信封递给他——这是我这半年所有的加班费。他不肯要，我硬塞进他手里。
“不是赔偿，是道歉。”我说，“你可以不原谅我，但请让我做点什么。”
他最终收下了。临走时，他忽然问：“哥，你以后还玩游戏吗？”
我摇摇头。
有些错误，一次就够了。那个冬天之后，我才明白：当别人把心血交到你手上时，你接住的不是一串账号密码，而是一份沉甸甸的信任。这信任很脆弱，碎了，就再也拼不回来了。
现在每天晚上，我都会翻出小航那条微信看看。它像根刺，扎在我心里，时刻提醒我：人这一生，有些跟头栽下去，就再也爬不起来了。但至少，你要面朝正确的方向跪着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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