后来,我在游戏里的一个频道,看到有人发代练广告。说得天花乱坠,“职业团队,手动操作,安全高效,包您满意”,后面还附了联系方式。我犹豫了一下,还是加上了。那个人,我后来叫他“老K”,说话很痛快,问清楚我的账号、服务器,要打哪个副本,报了个价。说实话,不便宜,几乎是我小半个月的加班费。但当时那股子执拗劲儿上来了,想着就当是给自己买个清静,买个成就感,一咬牙,把钱转了过去。
老K收钱后,让我发了账号密码,再三保证绝对是手动,不会用任何外挂脚本,还承诺三天内打完。把账号密码发出去那一刻,我心里其实咯噔了一下,空落落的。那感觉,就像把自己养了多年的孩子,交给了陌生人手里。但箭在弦上,也只能安慰自己,没事的,很多人都找代练。
头两天,我时不时上小号看看我的角色状态,确实是在副本里,心里稍微踏实了点。第三天晚上,老K发来消息,说打完了,奖励都领了,放在邮箱里,让我自己去取。我当时还挺高兴,兴冲冲地登录了游戏。
输入账号密码,点击登录——屏幕上弹出来的提示,让我的血一下子凉了半截:“账号因使用第三方软件,永久封停。”
我脑子嗡的一声,以为自己看错了。揉了揉眼睛,那几个字还是冷冰冰地杵在那里。永久封停?第三方软件?我赶紧联系老K。一开始他还回复,说可能是系统误判,他去问问,让我别急。后来就变成了含糊其辞,再后来,消息发过去,就像石沉大海,再也没有回音了。我被拉黑了。
我整个人都懵了。坐在电脑前,反复看着那条封停通知,手脚冰凉。我不死心,去找游戏客服申诉。填单子,上传身份证,一遍遍说明情况,说我账号被盗了,不是我本人操作的。客服的回复永远是模板化的:“经核实,该账号确实存在使用非法第三方软件的行为,封停处理无误,无法解封。”
“经核实”,他们核实了什么?他们只知道那个IP地址用外挂登录了我的账号,他们不管那是不是我本人!我就像个哑巴,有苦说不出。那感觉,比被人当面打了一拳还难受。
我的心血啊。那账号我从大学就开始玩,里面每一个角色,都像我的一个分身。第一个打到满级的角色,是我熬夜好几个通宵练上来的;仓库里那把稀有的武器,是我跟公会朋友连续蹲守了一个多星期才刷到的;还有那些绝版的时装、坐骑,很多都是限时活动,现在再也弄不到了。不止是这些东西,更多的是回忆。跟朋友们一起下副本灭得死去活来的笑声,在游戏里看过的虚拟风景,第一次打到极品装备时激动得从椅子上跳起来……所有这些,都跟这个账号绑在一起。
现在,全没了。就因为我的那一次偷懒,一次侥幸心理。
我试图回忆我的游戏角色最后是什么样子。它是不是在被封停前,正被那个代练用外挂操控着,像个提线木偶一样,在副本里做着机械的动作?它会不会也“感觉”到屈辱?我知道这想法很傻,但那段时间,这种念头就是挥之不去。那不是一串数据,那是我投入了无数时间和感情构筑出来的一个小世界。
我恨那个代练,恨他的不负责任,恨他毁了我的东西还像个没事人一样消失。但我更恨我自己。恨我为什么要把账号交给陌生人,恨我为什么明明知道有风险还要去碰运气。那种悔恨,像藤蔓一样缠着我,夜里都睡不踏实。
后来,我尝试着重新注册了一个账号,想从头再来。但进去之后,看着陌生的新手村,穿着简陋的白板装备,那种物是人非的感觉强烈得让我窒息。我失去了继续下去的勇气。那个曾经带给我无数快乐的世界,已经对我关上了大门。
这件事过去好几年了,我现在几乎不碰网络游戏了。偶尔看到关于游戏代练的新闻或者讨论,心里还是会刺痛一下。有人说,不就是个游戏账号吗,至于吗?
我想说,至于。那里面不光是装备和等级,那是我的几年时光,是我的一段青春,是很多个深夜的寄托和快乐。它被一个毫不相干的人,用最不负责任的方式,轻易地碾碎了。而我还无处说理,只能自己咽下这个苦果。
如果时光能倒流,我多想回去告诉那个深夜加班后疲惫不堪的自己:副本打不过去就算了,奖励拿不到也没关系,千万别把你的“世界”,交到你不了解的人手里。因为一旦毁了,没有人会为你负责,留下的,只有你自己和那个再也回不来的空号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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