今典生活
客户是个大学生，叫小杨。接单时他特别客气：“哥，麻烦您了，我这边期末考实在没时间。”声音听着挺腼腆的。我报了个价，他二话没说就转了定金。这种学生单我接得多，知道他们预算有限，所以价格我都尽量往低了报。
真正开始打才发现比想象中难。这账号装备差得离谱，怪打不动，副本没人组，简直是从零开始。我心想既然接了就不能糊弄，于是研究攻略、调整技能搭配，连吃饭都是左手扒拉两口饭，右手握着鼠标。有次凌晨四点，我困得眼皮打架，差点从椅子上栽下去，赶紧用冷水冲了把脸继续。
最难的还是那个隐藏BOSS。我反复尝试了二十多次，每次都是差那么一点点。键盘被我敲得啪啪响，手心全是汗。后来我琢磨出个新打法，需要精确到秒的操作，终于在一次完美的连击后过了。那一刻我激动得差点喊出来，虽然房间里只有我一个人。
交单前，我看着那个焕然一新的账号——等级满了，装备齐了，连宠物都孵出了稀有品种。不知怎么的，心里突然冒出个念头：要不，问问能不能给点辛苦费？
现在回想起来，这个念头就像打开了潘多拉盒子。我斟酌了好久措辞，尽量让语气显得轻松：“兄弟，号打完了，你看这成果还满意不？为了刷那个隐藏BOSS我可没少折腾，要是觉得还行，方便的话给凑包烟钱哈。”发完这条消息，我的心跳得特别快。
等待回复的那几分钟格外漫长。我不断刷新对话框，脑子里闪过各种可能——他会爽快答应吗？还是直接拒绝？或者干脆不理我了？
结果比我想象的更糟。
“什么意思？”他回了这四个字，隔着屏幕都能感觉到冷冰冰的语气。我赶紧解释就是随口一提，不给也没关系。但他接下来的话像一盆冷水浇下来：“说好多少就多少，你这属于坐地起价知道吗？最烦你们这种不讲信用的。”
我愣在那里，手指悬在键盘上方，却一个字都打不出来。委屈、羞愧、愤怒搅成一团堵在胸口。我想说你知道我为了你这个号熬了多少夜吗？想说我本来可以敷衍了事但还是尽心尽力做到了最好？想说我要的辛苦费还不到原价的一半？可最后，我只回了一句：“不好意思，打扰了。”
确认收款后，我立刻删了他的好友。不是赌气，是实在没勇气再看那个对话框。房间里特别安静，只有机箱风扇的嗡嗡声。我靠在椅子上，盯着天花板发呆。不是因为没拿到那点钱，而是突然觉得特别没意思——我付出的那些心血，在别人眼里就这么不值钱吗？
后来我和同行老李聊起这事，他笑了：“你呀，还是太嫩。这行就是这样，你做得再好也是应该的。人家付钱你办事，天经地义。要额外表示那是情分，不是本分。”
这话在理，可我总觉得哪里不对。如果只是冷冰冰的交易，那我完全可以用最省事的方法通关，何必费心研究什么打法、刷什么稀有装备？我多付出的那些时间和精力，难道就活该被当作理所当然吗？
有个老客户知道后跟我说：“其实你要换个说法就好了。比如交单时说‘搞定了，比预期多花了点时间，不过效果还不错’，我肯定主动给你发红包。但直接要，感觉就变了。”
我慢慢明白了。问题不在于该不该要，而在于怎么要，更在于我把自己放在什么位置。我把所有的辛苦都闷在心里，指望别人能看见，能体谅，这本来就不现实。但直接开口索要，又显得之前的付出都变了味。
这让我想起小时候，帮奶奶干完农活，她总会塞给我几块钱让我买冰棍。其实不给钱我也会去干活，但那份心意让一切都不一样。现在的我，是不是太急于证明自己的价值，反而忘了最初选择这行是因为真的喜欢游戏？
后来我再接单，会在开始前就把所有可能的情况说清楚：如果需要额外服务怎么收费，如果遇到特别难打的关卡要加多少。明码标价，童叟无欺。奇怪的是，这样反而收到了更多红包和感谢。有个大姐甚至多给了两百，说：“小伙子辛苦了，买点好吃的。”
现在偶尔还会想起小杨，不知道他玩那个号玩得开不开心。其实我该谢谢他，那次的尴尬让我想通了很多事——关于尊重，关于价值，也关于如何在这个行业里找到自己的位置。
这行干久了，你会发现游戏里的等级装备都是虚的，真正实在的，是那份将心比心的体谅。虽然隔着屏幕，虽然素未谋面，但用心做事的人，和懂得感恩的人，终会在某个节点相遇，给彼此带来一点温暖。这就够了，真的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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