今典生活
我瘫在电脑前，看着游戏客户端发呆。屏幕右下角不断闪烁的，是那个熟悉的ID——“星辰”。他是我的老主顾了，一个在现实世界里温文尔雅的程序员，在游戏世界里却渴望成为众人瞩目的高手。这次他找我的时候，语气比以往都要认真。
“阿杰，这次晋级赛对我来说特别重要。”他在语音里说，“我答应了我弟，要是能上王者，就带他去迪士尼。你知道的，他一直觉得他哥很厉害。”
我心里咯噔一下。这种带着情感寄托的单子最麻烦了。但看着账户里越来越少的余额，我还是接下了。
“放心吧，”我敲着键盘，“包在我身上。”
“等等，”他补充道，“这次你必须用我指定的英雄——暗夜猎手薇恩。这是我弟弟最喜欢的英雄，他说要是看见我用薇恩打上王者，一定会很开心。”
我皱了皱眉。薇恩这英雄操作难度高，容错率低，在当前的游戏版本里并不强势。以我的技术，用更稳妥的英雄上分会容易得多。但听着他语气里的期待，我还是答应了。
“行，就薇恩。”
接下来的三天，我开始了没日没夜的排位。起初还算顺利，我用薇恩赢了几局，手感不错。但到了关键的最后一场晋级赛，问题来了。
那局比赛，对面选了个极其克制薇恩的阵容——两个强开团的前排坦克，一个专门切后排的刺客。看到这个阵容，我心里就凉了半截。薇恩在这种对局里几乎没有任何生存空间。
倒计时一秒秒减少，我的手心开始出汗。用薇恩，这局八成要输；换个英雄，比如版本强势的战争女神希维尔，胜算会大很多。
我盯着屏幕上那个戴着护目镜的女猎手头像，脑海里闪过“星辰”的话：“这是我弟弟最喜欢的英雄...”
光标在英雄列表间来回移动。
最后三秒，我猛地选择了希维尔。
“对不起，”我在心里默念，“就这一局，赢了就好。”
那场比赛我打得异常专注，希维尔的清线能力和团战输出让我们很快建立起优势。二十五分钟，我们推掉了对方的水晶。屏幕上弹出“晋级成功”的字样时，我长舒一口气，却不敢多看那个非指定的英雄头像一眼。
我截图发给“星辰”，他很快回复：“太棒了！谢谢你！我弟弟一定会很高兴！”
看着这行字，我的胃开始不舒服。
两天后，“星辰”突然发来一连串消息：“我弟弟看了比赛回放，他说那不是薇恩。阿杰，你骗了我？”
我盯着屏幕，手指悬在键盘上，却不知该如何回复。
“我弟弟哭了，”他又发来消息，“他说哥哥骗人，用的根本不是薇恩。我解释说是代练，他更生气了，说连游戏都要别人帮忙打，再也不相信我了。”
我能想象屏幕那端，一个孩子梦想破灭的样子。不只是对游戏的失望，更是对心目中英雄哥哥的失望。
“对不起，”我最终回复，“那一局的阵容用薇恩很难赢，我只是想确保能赢。”
“赢很重要，”他回道，“但承诺更重要。我弟弟不在乎输赢，他在乎的是我答应他用他最喜欢的英雄打上王者。你明白吗？”
这句话像一记重拳打在我胸口。
那天晚上，我翻来覆去睡不着。做代练三年了，我接过无数单子，早已习惯了把游戏当成工作。在我的世界里，胜率、效率、报酬才是最重要的。我用数据衡量每一局游戏，计算每一个决策的得失。可这次，我算漏了人心。
我想起自己刚开始玩游戏的时候，还不是代练，只是个纯粹喜欢游戏的学生。那时候我也会因为特别喜欢某个英雄，不管强弱都要玩；会因为和朋友的一个约定，坚持用不擅长的组合；会为了一个皮肤攒好几个月的零花钱。
从什么时候开始，我眼里只剩下输赢和报酬了？
第二天，我主动联系“星辰”，提出免费帮他重新打一次晋级赛，这次保证只用薇恩。
他拒绝了：“不用了，我已经跟我弟弟坦白了。他虽然失望，但说比起假装厉害，更希望我诚实。我自己在练薇恩，等我真正能用她打上王者那天，再带他去迪士尼。”
这番话让我沉默了许久。
后来，我依然做代练，但有些东西改变了。我开始更多地倾听客户们背后的故事——那个想用亚索给病中朋友打气的男孩，那个想用拉克丝纪念已故姐姐的女孩，那个约定用特定英雄组合见证友谊的兄弟...我明白了，对很多人来说，游戏不只是一串数据，更是情感的载体。
上个月，我收到了“星辰”发来的消息，附带一张截图——他用薇恩打上了王者。
“花了半年时间，但终于做到了，”他写道，“这周末就带弟弟去迪士尼。谢谢你那次的‘失误’，让我明白有些路必须自己走。”
看着那条消息，我笑了。那个夏天的错误，像一面镜子，照见了我逐渐迷失的初心。如今，每当新客户要求指定英雄时，无论多难，我都会认真点头：
“好，就按你说的来。”
因为我知道，在那一个个英雄背后，可能藏着一个孩子的迪士尼梦想，一段值得纪念的情谊，或是一个关于成长和承诺的故事。而这些，远比一局游戏的胜负重要得多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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