今典生活
那时候我刚玩这游戏没多久，看世界上的人都在刷金光闪闪的武器，心里痒痒的。我的武器还是系统送的那把破铁剑，砍个小怪都费劲。攒了好久的材料，矿石、兽骨、精灵粉尘，乱七八糟的占满了背包格子。每天上线就是机械地刷，脑子里就一个念头——把它们变成我手里那把发着光的、属于自己的神兵。
我记得特别清楚，那天晚上，我把所有材料一个一个拖进合成炉里。那个炉子看着真高级，幽蓝色的火焰在里面跳动，像有生命一样。鼠标放在“合成”按钮上，心砰砰直跳，手心里全是汗。点了下去，屏幕瞬间被刺眼的白光淹没，我的心也跟着提到了嗓子眼。几秒钟后，白光散去……失败了。材料没了，炉子里空空如也，只剩下系统冷冰冰的一行黄字：“合成失败，材料已消失。”
就那一行字。轻飘飘的。
我愣了好一会儿，脑子里空空的。说不清是种什么感觉，不是愤怒，也不是特别难过，就是一种……懵。好像你辛辛苦苦垒了几个月的积木，被人轻轻一口气，就吹散了，连个木屑都没留下。你看着那片空地，会怀疑自己之前那几个月的弯腰、寻找、堆砌，到底有没有发生过。
那种空落落的感觉，持续了挺久。后来？后来就习惯了。真的，在这游戏里，没人能不习惯失败。
最狠的一次，是为了合成一件顶级铠甲的肩膀部件。那玩意儿需要一颗“龙炎之心”，是刷世界BOSS才有几率掉的。我们公会组织了整整一个月，天天守，夜夜等，跟别的公会抢得头破血流。终于，在一个凌晨，BOSS倒下的瞬间，屏幕上跳出了分配提示——那颗跳动着火焰的、梦寐以求的材料，分到了我包里。我当时在网吧，差点喊出来，激动得手都在抖。
没有任何犹豫，我带着它，和我积攒了更久的其他辅助材料，再一次站在了合成师面前。公会里几个好朋友还在语音里给我加油打气。“成了请客啊！”“肯定出，你这人品攒够了！”我听着他们的笑声，深吸一口气，点了下去。
没有奇迹。
又是那道熟悉的白光，然后，更快地熄灭。炉底依旧空空荡荡。语音里瞬间安静了，过了好几秒，才有人小心翼翼地说：“没事……下次，下次肯定行。”
我没说话。我盯着那行“合成失败，材料已消失”，看了很久。那颗“龙炎之心”，我们公会几十号人忙活了一个月的成果，就这么没了，连个响动都没有。那种感觉，比第一次失败要深刻得多，也沉重得多。它不再是一种懵，而是一种实实在在的“失去”。你清楚地知道你到底失去了什么，以及为了得到它，你和你身边的人付出了什么。
关掉游戏，我一个人在深夜的街上走了很久。风刮在脸上，凉飕飕的。我忍不住想，这游戏设计得真他妈狠啊。它不像现实里，你投资失败，可能还能剩点渣；你创业受挫，至少还长了经验。在这里，失败就是纯粹的、彻底的“无”。你投入的时间、精力、甚至情感，系统不会给你任何补偿，连一句“抱歉”都没有。
但你说怪谁呢？怪系统概率？怪自己脸黑？好像都怪不上。路是自己选的，按钮是自己点的。那种无力感，特别真实。
后来，我变得有点魔怔了。不再是为了变强而合成，更像是一种……赌气？或者说，是想看看这个坑到底有多深。我成了一个纯粹的“材料收集者”，背包里塞满了各种闪着光的高级货，但就是不去合成。我看着它们，有一种病态的安全感。朋友问我：“攒着不下崽啊？合啊！”我总是摇摇头。
我不敢了。
我怕了那种“唰”一下，一切归零的感觉。那种感觉，会让你怀疑所有的努力到底有什么意义。
直到有一次，公会里一个新来的小法师，他也想合一把法杖。材料差一种，我仓库里正好有多的，就邮寄给了他。没过几分钟，他在世界里刷屏，发他那把新法杖的属性，一个劲儿地谢我。我看着他兴奋的样子，忽然想起了我第一次合成前的那个晚上。
我问他：“你……不怕失败吗？材料可就都没了。”
他很快回我：“怕啊！但我想着，不合出来，这些材料放在包里也就是一堆图片嘛。失败了，大不了再刷呗！”
就这么简单一句话。
我盯着屏幕，忽然就笑了。是啊，失败了，材料是没了。但它们存在过，它们是我用时间、用操作、甚至用和朋友一起组队的欢声笑语换来的。那个过程是真实的。合成炉能吞掉我的材料，但它吞不掉我为了那些材料，在野区看过的每一次日出，吞不掉我和队友们为了一个副本BOSS反复研究战术的夜晚，也吞不掉那个小法师得到法杖后，在语音里开心到破音的瞬间。
材料是消耗品，但经历不是。
我想，我可能终于有点明白这个看似残酷的设定了。它逼着你直面“失去”，让你在虚拟的世界里，也尝到那种心血付诸东流的滋味。很苦，但这种苦，会让你更加珍惜你手里还握着的东西，也会让你在下次出发时，脚步更加坚定。
前几天，我又点开了那个熟悉的合成界面。背包里，是为下一件装备准备的材料。我的手放在鼠标上，依然能感觉到自己的心跳，依然有点紧张。
但这一次，我点了下去。
白光闪过。
结果，其实已经没那么重要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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