今典生活
那天晚上，我像往常一样躺在床上刷手机，漫无目的地滑动着屏幕。然后，我就看到了那个直播间——暖黄色的灯光下，主播正拿着一盒包装精美的饼干，声音甜美地介绍着：“家人们看过来，这是我们手工制作的曲奇礼盒，每一块都是独立包装，送人自用都特别有面子！”
画面里的饼干确实诱人。金黄酥脆的表面，嵌着大颗的坚果和巧克力豆，隔着屏幕都能想象到那香浓的黄油味。主播轻轻掰开一块，内部的组织层次分明，碎屑簌簌落下。“你看，多么酥松，”她说着，“这都是用进口黄油做的，没有任何添加剂。”
我心动了。想到下周就是母亲节，正好买来送给妈妈。妈妈一直喜欢吃点心，但又总嫌市面上卖的太甜。这盒手工饼干看起来正合适。
“现在下单还送定制贺卡哦，”主播继续说着，“我们用的是加厚礼盒，防震包装，确保饼干完好无损地送到您手上。”
这句话彻底打消了我的顾虑。我迅速点击了下单，付款，然后心满意足地睡了，梦里都是妈妈收到礼物时惊喜的表情。
接下来的几天，我时不时查看物流信息，想象着妈妈打开盒子时那开心的样子。她总是这样，哪怕我送她再小的东西，她都会特别珍惜，然后跟邻居炫耀：“这是我女儿给我买的。”
终于，在母亲节前三天，快递到了。我迫不及待地拆开外包装，映入眼帘的果然是一个精美的盒子——淡蓝色的硬纸盒上系着丝带，看起来高端大气。我轻轻晃了晃，里面传来细碎的声响。
我的心沉了一下。
小心翼翼地解开丝带，打开盒盖，眼前的景象让我愣住了。想象中整齐排列的饼干不见了，取而代之的是一片狼藉——大部分饼干都碎了，有的成了几大块，更多的已经变成了细小的碎渣。包装纸和饼干碎混在一起，看起来就像是谁吃剩的残渣。
我伸手拨开表面的碎渣，想看看底下是否还有完整的。指尖触到的全是粗糙的颗粒，偶尔能摸到稍大块的，但稍一用力就又碎了。黄油和面粉的香味依然浓郁，可现在这香味只让我感到一阵心酸。
拿起手机，我找到那家店的客服。等待回复的时间里，我继续翻看着那盒饼干碎。在最底下，我发现了一张小卡片，上面印着：“生活就像一盒饼干，你永远不知道下一块是什么味道。” 苦笑着想，我倒是知道了，是碎成渣的味道。
客服的回复很及时，态度也很好。“亲，非常抱歉给您带来不好的体验。运输途中难免会有颠簸，饼干属于易碎品，出现这种情况我们深表理解。”
我盯着“深表理解”这四个字，心里五味杂陈。理解有什么用呢？妈妈马上就要来了，我该拿什么送给她？难道要端着一盒饼干渣，说“妈，这是我给您买的礼物”吗？
那天晚上，妈妈还是照常来了我家。她拎着自己做的红烧肉和一袋子水果，笑呵呵地进门。“给你做了爱吃的，”她说，“还买了点草莓，特别甜。”
我支支吾吾地，不知道该不该拿出那盒饼干。妈妈敏锐地察觉到了我的不对劲：“怎么了？工作上遇到麻烦了？”
“不是，”我深吸一口气，“妈，我本来给您买了盒饼干，但是……”
“但是什么？”妈妈眼睛一亮，“我闺女给我买饼干了？快拿出来看看！”
我硬着头皮端出那个盒子，已经重新系好了丝带。“可能有点碎了，”我小声说，“运输过程中压坏了。”
妈妈接过盒子，动作轻柔地解开丝带。当看到里面的情形时，她确实愣了一下，但随即就笑了：“哎呦，碎了的饼干更香啊！”
她用手指拈起一点饼干渣，放进嘴里细细品尝：“嗯！真香！是纯黄油做的，能吃出来。”
那天晚上，我们母女俩就坐在沙发上，一人一个小勺，舀着盒子里的饼干渣吃。妈妈告诉我，她小时候，外婆偶尔会买饼干，也是经常碎成渣。“那时候啊，”妈妈说，“我们就用开水泡着吃，或者撒在粥里，可香了。”
“您不觉得失望吗？”我问，“本来是想送您一份完整的礼物。”
妈妈放下勺子，拉着我的手：“傻孩子，礼物重要的是心意，不是样子。你记得给我买，我就很开心了。”
她指着盒子里的饼干渣说：“你看，虽然碎了，但味道没变啊。而且这样吃还挺有意思的，像我们小时候分享一包零食。”
那个晚上，我们聊了很多。妈妈讲起我小时候的糗事，我说起工作中的趣闻。一盒饼干渣，反而让我们有了更多相处的时间，更多交心的话语。
后来，我还是给那个直播间写了评价，如实描述了饼干碎掉的情况。不过，我在最后加了一句：“虽然饼干碎了，但妈妈还是很开心。建议商家改进包装。”
有意思的是，几天后我收到了商家寄来的新盒子，这次他们用了厚厚的泡沫填充，饼干基本完好。随盒还有一张手写卡片：“感谢您的反馈，我们已经改进了包装。祝您和妈妈健康快乐！”
现在回想起来，那盒碎成渣的饼干，反而成了我最珍贵的记忆之一。它教会我，生活中很多看似糟糕的事情，换一个角度去看，或许就有了不同的意义。完美的礼物固然让人欣喜，但真正打动人心的，永远是那份愿意为你花心思的心意。
妈妈后来告诉我，那盒饼干渣她没舍得吃完，留了一小瓶放在厨房里。“每次看到就想起来，我闺女有多疼我。”她说。
是啊，碎了就碎了吧。重要的是，爱没有碎，它完好无损地，从我的心到了妈妈的心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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