今典生活
我们的衣服一直是这样挂的。他的在左，我的在右。他说这样他早上赶着上班时，不会把我的衣服弄乱。那件西装是他最喜欢的一件，结婚周年时我送的礼物。他试穿时在镜子前转了又转，说这剪裁真合身，以后重要场合都穿它。
衣柜里，我们的衣服还保持着一起生活时的样子。他的衬衫挨着我的毛衣，领带蜷在角落里，像他随手放的样子。最上面那格放着他的围巾，灰格子的。去年冬天他非要给我围上，说围巾太长，一个人永远围不好。
他是去年秋天走的。没有争吵，没有狗血的剧情，只是有一天晚上，我们坐在沙发上各自刷手机，他突然说：“我们这样，好像两个合租的陌生人。”那时我们结婚五年。
他搬走的那天，我站在这个衣柜前，看他一件件拿走他的衣服。衣架摩擦的声音很刺耳。他拿走大部分，却留下了这套西装。“留着吧，”他说，“反正也旧了。”我知道真实原因——这套西装见证了我们最好的时光，他舍不得，我也舍不得。
现在这套西装成了我最熟悉的“访客”。每个开衣柜的早晨，它都在那里。有时候我会摸摸它的袖子，想象上面还有他的温度。右边袖口有一小块不起眼的咖啡渍，是去年春天他边喝咖啡边回工作消息时不小心洒的。当时他懊恼得像个孩子，我说没关系，送去干洗就好。可不知为什么，他一直没去。
衣柜深处，我还发现了他落下的东西——一副旧手套，羊毛的，已经起球。是他刚工作那年买的，戴了好几个冬天。我把手套凑近闻了闻，什么味道都没有了，时间带走了所有气息。可我记得他戴这双手套的样子，记得他戴着它握住我冰凉的手，说“怎么这么凉”，然后把我的手和他的手一起塞进他的大衣口袋。
我们的衣柜不大，是租房时自己组装的。记得那个周末，我们坐在地板上对着说明书发愁，他装反了两次，我笑他笨。装好后我们在空衣柜里相拥，他说：“这里会装满我们的日子。”确实装满了，装满到他一走，衣柜空了一半，我的心也空了一半。
有时候我会想，要不要把他的衣服收起来，放进储物箱，让衣柜看起来整齐些。但每次伸手，又缩回来。好像动了他的衣服，就真的承认他不会回来了。这套挂在我外套旁的西装，成了我最后的执拗。
上个月整理衣柜，我终于鼓起勇气想把西装取下来。可当我拿起衣架，发现上面挂着一个很小的平安符，红色的，已经褪色。那是我们第一次旅行时，在寺庙里求的。他说要求个平安，因为我总是担心他出差坐飞机。我完全忘了这个小东西，它居然一直在这里。
我最终没有取下那件西装。它依然挂在那里，在我的外套旁边。
也许有一天，我会把它收起来，或者捐给需要的人。但不是现在。现在，就让它还在那里吧。每天早上我打开衣柜，看见那件藏蓝色西装安静地挂着，就像看见那些共同度过的早晨——他穿着这套西装，打着领带，在镜子前整理头发；我套上外套，匆匆找钥匙。我们会给对方一个匆忙的拥抱，然后各自出门。
衣柜里的衣服不说话，但它们记得所有事。他的西装还在我的外套旁边，就像有些告别，需要很长很长的时间。而有些爱，即使不再以夫妻的形式存在，也会换一种方式，静静地挂在记忆的衣柜里，陪着你过完一个又一个季节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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