今典生活
他坐了一夜的火车来看我。我们上一次见面还是三个月前。这三个月里，我们靠着视频通话度日，每次信号不好卡住的时候，我就盯着他定格的脸看，直到画面重新动起来。他说我瘦了，我说他黑了，然后两个人对着屏幕傻笑。
广播说他的车次到站了。我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。
人群开始往外涌。我踮着脚，眼睛死死盯着每一个出来的人，生怕错过他。突然，在人群的缝隙里，我看见了那个熟悉的身影——他穿着我送他的那件蓝色衬衫，背着一个黑色的双肩包，比视频里看起来要瘦一些。
他也看见我了。隔着十几米远，我们的目光撞在一起。他眼睛一下子亮了，嘴角扬起来，露出我特别想念的那个笑容。
然后他朝我跑过来。
不是走，是跑。他把双肩包甩到胸前抱着，在人群里左躲右闪地朝我跑来。我能看见他额前的头发被风吹起来，能看见他眼里的光越来越亮。
还有五六米的时候，意外发生了。
他的脚绊到了旁边一个旅客的行李箱，整个人猛地向前倾。那一瞬间，他的表情从期待变成了惊慌，手臂在空中胡乱划了几下，试图保持平衡，但惯性太大了，他还是控制不住地往前倒。
我的呼吸停了一拍。
时间好像被拉长了。我看见他努力想稳住身体，膝盖弯着，整个人以一种极其别扭的姿势往前冲。周围的人发出小声的惊呼，那个行李箱的主人慌忙把箱子往后拉。
就在我以为他真的要摔个结结实实的时候，他居然借着那股向前冲的劲儿，踉踉跄跄地又往前迈了两大步——不是优雅的步子，是那种手忙脚乱、几乎要摔倒的步子——然后张开双臂，一把将我紧紧抱住。
冲击力让我们俩都晃了一下，我后退半步才站稳。他整个人扑在我身上，头埋在我颈窝里，喘着粗气，心跳快得像要蹦出来。
“差点就摔了。”他在我耳边说，声音闷闷的，带着点惊魂未定的颤抖，还有一丝不好意思的笑。
我愣了两秒，然后忍不住笑出声来。他也笑了，肩膀一抖一抖的。我们就在出站口正中央抱着，笑得停不下来，路过的人都看我们，但我们谁也没松手。
他的拥抱很用力，手臂环着我的背，一只手还按在我后脑勺上，好像怕我跑掉一样。我能闻到他身上混合的味道——火车车厢特有的那种气息，还有他常用的洗发水的香味，淡淡的汗味，以及属于他的、我说不清楚但特别熟悉的味道。
“你傻不傻，”我轻轻捶了一下他的背，“跑什么呀。”
“想你啊。”他说得理直气壮，手臂又收紧了些。
那一刻，所有的等待、所有的思念、所有的委屈，都融化在这个差点摔倒的拥抱里了。异地恋真的太苦了。苦在我生病时他只能发来“多喝热水”；苦在我们吵架时只能对着冷冰冰的手机屏幕；苦在看见别的情侣牵手逛街时，心里那种空落落的感觉。可这一刻，所有的苦都值得了。
我们就这样抱着，抱了很久很久。直到他慢慢平静下来，心跳不再那么剧烈，呼吸也变得平稳。
“我刚才是不是特别狼狈？”他稍微松开一点，低头看着我，耳朵尖有点红。
“特别狼狈，”我笑着点头，伸手帮他理了理跑乱的头发，“但是特别可爱。”
他真的脸红了。
后来他告诉我，在火车上的那一夜他几乎没睡，一会儿看看时间，一会儿想想见到我第一句话要说什么。他说他计划了好多种见面的方式——要酷酷地走过来揉我的头发，或者绅士地给我一个吻手背，最不济也要稳稳当当地走到我面前。没想到最后是以这样一种手忙脚乱的方式收场。
“我本来想帅一点的。”他还在耿耿于怀。
可我一点都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好。恰恰相反，这个差点摔倒的拥抱，比任何精心设计的见面都来得真实、来得珍贵。它不像电影里那样完美，没有慢镜头，没有背景音乐，有的只是笨拙的、急切的、差点闹出笑话的真情流露。
现在回想起来，那个瞬间已经过去好几年了。我们已经结束了异地，住在同一个城市的小房子里，每天都能见面。可每次说起我们的恋爱故事，我总是会先想起那个在火车站差点摔倒的拥抱。
后来我常常想，也许爱情就是这样吧——它不总是完美的、优雅的。更多时候，它是笨拙的、慌乱的，是明明可以稳稳地走路却非要跑起来的冲动，是即使差点摔倒也要第一时间抱住你的执着。它是在人潮拥挤的火车站里，两个人不顾旁人眼光的大笑，是拥抱时感受到的、为彼此加速的心跳。
那个拥抱，我一直记得。记得他跑向我时眼里的光，记得他差点摔倒时的手忙脚乱，记得他抱住我时急促的呼吸和心跳，记得我们在大庭广众之下笑得直不起腰。
这些看似狼狈的、不完美的瞬间，恰恰成了我记忆里最珍贵的画面。因为它们真实，因为它们充满了毫无保留的爱意。在往后的日子里，每当我们因为生活琐事争吵，或者觉得激情慢慢褪去的时候，我就会想起那个拥抱。想起曾经有一个人，为了早一秒钟抱住我，宁愿在人群里奔跑，哪怕差点摔倒。
这大概就是爱情最动人的样子吧——不是永远得体，而是愿意为你狼狈；不是计算好每一步，而是明知道可能会摔倒，还是义无反顾地奔向你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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