今典生活
就是那种，明明有很多话想说，但一张嘴，又硬生生咽回去的感觉。我和小林，从穿开裆裤就认识，二十多年的交情，头一次闹得这么僵。起因现在想想，小得可笑——就为了周末到底去看哪部电影。他说那部科幻大片特效炸裂，必须看IMAX才过瘾；我觉得另一部文艺片口碑好，值得静下心品味。本来是你一句我一句的玩笑，不知怎么，话就越来越冲。
“你从来都只考虑你自己觉得好的！”他忽然冒出来一句，声音不高，但像根针，扎得我猝不及防。
我愣了一下，火“噌”就上来了：“你懂什么叫考虑别人？上次吃饭，上次旅游，哪次不是依着你来？”
我们像两个较劲的傻子，把陈芝麻烂谷子的事都翻了出来。那些我早已忘记的、他某个不经意的疏忽，还有他记得的、我某句伤人的玩笑，都成了此刻攻击对方的弹药。空气里弥漫着一种陌生的、让人心慌的味道。最后，他猛地站起来，抓起外套：“没意思，真没意思。” 门“砰”一声关上，震得我心里一颤。
屋子瞬间安静下来，只剩下我一个人，和满地的狼藉情绪。
头两天，我憋着一股劲。觉得自己占着理儿，是他先挑事，是他说话伤人。我等着他给我道歉。手机一响就赶紧去看，发现不是他，心里顿时空落落的，然后又生起自己的气——凭什么我先低头？刷朋友圈，看见他发了张一个人在咖啡店看窗外的照片，配文“心烦”。我手指在点赞上悬了半天，最终还是划走了。那种感觉，就像心里养了只刺猬，动不动就扎自己一下。
独处的时间变多了，反而开始胡思乱想。我想起大学时，我失恋喝得烂醉，是他把我背回宿舍，守了我一夜；想起工作第一年碰壁，是他陪我坐在马路牙子上，一根接一根地抽烟，说“没事，哥们儿在呢”。那么多重要的时刻，都是他在旁边。而现在，我们却因为一部无关紧要的电影，成了最熟悉的陌生人。
心里那点所谓的“理”，在这些回忆面前，慢慢融化了，只剩下一种清晰的痛——我怕，我怕真的就这么失去这个朋友了。
大概过了四五天，那种憋闷变成了实实在在的难过。我意识到，比起谁对谁错，我更想念他能随时接我电话，听我胡扯八道的那份踏实。面子重要，但如果他没了，我要这面子有什么用？
下定决心那天，我在屋里踱了无数个圈，把那通电话当成一个极其艰难的工程。号码拨出去，听着“嘟—嘟—”的等待音，我的心跳得像打鼓。
他接了，但没说话。
我吸了口气，声音有点干涩：“喂……那什么，我阳台那盆绿萝，好像快死了。” 这借口找得真烂，但我当时脑子一片空白，只能想到这个。我们之前一起养的，还说看谁先养死。
电话那头沉默了两秒，然后我听见他轻轻笑了一声，带着点无奈：“……你肯定又忘浇水了。”
就这么一句，我鼻子猛地一酸。紧绷了好多天的弦，一下子松了。
“嗯，”我声音有点哑，“可能吧。你……要不要来看看？顺便，我带了个新游戏，双人的。”
又是一段短暂的沉默，然后他说：“好。我一会儿过去。”
挂了电话，我长长地吁出一口气，感觉胸口那块大石头，终于被挪开了一条缝。
他来的时候，手里拎着两杯奶茶，是我最喜欢的口味。我开门，两人对视了一眼，都有些不好意思，目光躲闪着，又忍不住偷偷看对方。气氛有点微妙的尴尬，但不再是那种冷冰冰的对抗。
我们坐在沙发上，一开始都没提吵架的事。就着奶茶，胡乱点评着新游戏，操作笨拙，互相埋怨，就像以前一样。直到一局结束，画面定格，房间里突然安静下来。
我盯着屏幕，终于鼓起勇气，轻声说：“那个……前几天，对不起啊。我不该说那些话。”
他放下手柄，搓了搓手：“我也有问题。我不该那么说你。”他顿了顿，声音低了下去，“其实那天，我工作上有点不顺，心里憋着火，不小心撒你身上了。”
我愣住了。我光顾着纠结我们吵架的内容，从来没想过，他当时可能正承受着别的压力。我只看到了他朝我竖起的刺，没想过他为什么蜷缩起来。
“你怎么不早说？”我看向他。
“觉得丢人呗。”他苦笑一下，“而且，在气头上，什么都忘了。”
那一刻，我心里所有的委屈和怨气，彻底烟消云散。原来，我们争吵的，从来不是电影，而是彼此当时那份糟糕的情绪和该死的误解。
我们没有抱头痛哭，也没有说什么“以后再也不吵了”那种孩子气的话。我们都知道，以后难免还会有摩擦。我们只是又开了一局游戏，默契地选择了我们都擅长的角色。配合的时候，他喊“左边左边！”，我立刻补上；我陷入包围，他二话不说冲过来替我挡枪。
玩累了，我们叫了外卖，一边吃一边聊，聊工作，聊生活，甚至聊到了最近新认识的姑娘。之前那段争吵，仿佛只是被按下了暂停键，而现在，一切又自然地接续上了。
但我知道，有些东西不一样了。经过这次，我好像更懂他了。友情这东西，坚固的时候能扛住岁月风雨，脆弱的时候，也可能因为一句话就出现裂痕。它不需要我们总是意见一致，但需要我们在意彼此的情绪；它不害怕争吵，但害怕争吵之后，谁都不肯先伸出那只和解的手。
那天他走的时候，在门口拍了拍我肩膀：“走了啊，那绿萝我过两天再来浇水。”
我笑了：“知道，肯定给你养死不了。”
关上门，屋里还残留着外卖的香味和我们的说笑声。我心里那片因为吵架而荒芜了几天的角落，终于又重新变得柔软、丰盈起来。原来，和好并不需要多么隆重的仪式，有时候，就是一通笨拙的电话，一杯记得口味的奶茶，和一句“我也有问题”的坦诚。
风雨过后，我们依然是能为彼此挡枪的兄弟，只是这一次，我们更懂得了，要好好守护这份情谊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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