今典生活
那是三月初的一个深夜，窗外还透着凉意。我裹着毯子蜷在沙发里，手指在手机屏幕上滑动——白天刚做完保洁，总觉得客厅角落缺了点什么。就是这个时候，我刷到了那家店。页面上郁郁葱葱的琴叶榕，叶片油亮得能照出人影，卖家秀里每个角度都完美无瑕。“专车配送”“鲜活送达”“死苗包赔”的标语格外醒目。客服小艺秒回我的咨询：“亲放心，我们采用专业保湿包装，路上绝对不会出问题。”这句话像颗定心丸，我几乎没犹豫就下了单。
等待的那四天里，我像个期待节日礼物的孩子。量好了角落的尺寸，翻遍了养护教程，连朋友圈要发的文案都打好了草稿：“欢迎新成员，从此我们互相滋养。”还特意跑去花卉市场，买了最贵的营养土和那个厚重的陶土盆——店员说这种盆透气，对植物好。
第四天下午，门铃终于响了。快递小哥把一个长方形的纸箱递给我，转身就要走。我喊住他：“能等我拆开看看吗？”他摆摆手：“我们只负责送，有问题找商家。”纸箱外观完好，我小心地抱进客厅，找出剪刀。打开层层包装的那一刻，我的心凉了半截。
它蜷缩在箱底，像被谁揉皱又丢弃的信。最引以为傲的琴叶——本该像小提琴般舒展的叶片，此刻卷曲着，边缘焦黄发黑，轻轻一碰就簌簌掉落。枝干软塌塌的，树皮剥落的地方露出枯死的木质层。我把它捧出来，土球干得裂开，碎土撒了一地。那股植物腐败特有的、带着微甜的气息直冲鼻腔。
我强迫自己冷静，按照客服说的“先缓苗”——剪掉枯叶，浇透水，放在散光通风处。可它的情况还在恶化。第二天，仅剩的几片叶子也开始发黑；第三天，主干从顶端往下干枯。到第五天，它彻底变成了一堆枯枝。
我拍了照片和视频联系客服。这次换了个叫“小雨”的客服，语气礼貌却疏离：“亲，植物经过长途运输需要适应期呢。”“您浇水可能太多了。”“最近天气变化大，植物比较敏感。”我按她说的调整养护方式，可枯死的植物怎么可能复活？
一周后，我再次联系他们，要求售后。这次他们彻底变了脸：“超过售后时效了。”“您提供的照片无法证明收到时就是这样。”“可能是您养护不当导致的。”我翻出下单时截图的“死苗包赔”承诺，他们干脆不再回复。打电话过去，永远是“客服忙，请稍候”。
那盆枯死的琴叶榕在阳台角落待了半个月。每次看到它，我就想起打开箱子时的那股味道，想起那些深夜做的功课，想起买花盆时雀跃的心情。最后我把它埋在了小区花园的树下——算是对那份期待的告别。
后来朋友告诉我，很多网店会把大棚里状态最好的植物拍照，实际发货的却是另一批。运输过程中的风险，也都转嫁给了买家。“不就是盆花嘛，至于吗？”有人这样问。我张了张嘴，最后还是把话咽了回去。他们不会明白，你期待的不仅仅是一株植物，更是它慢慢长大的过程，是清晨给它喷水时叶尖挂着的露珠，是阳光透过叶片在墙上投下的斑驳影子。
现在那个陶土花盆还空着。我在等，不是等商家的道歉或赔偿，是等自己重新准备好，去本地的花市，亲手挑一株健康的植物。我要看着它的眼睛——如果植物有眼睛的话，确认它是鲜活的、愿意跟我回家的。
这段经历让我明白，有些期待不该托付给冰冷的快递箱，有些生命需要亲手去触碰、去确认。就像人和人之间的信任，建立起来要很久，摧毁却只要一瞬间。而那盆从未真正属于我的琴叶榕，它会一直活在我的记忆里，以它本该有的、枝繁叶茂的模样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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