所以,当那个网名叫“追光者”的人申请加群时,看他头像是个拿着单反的剪影,地区写着“深圳”,简介是“热爱风光与人文”,管理员老张没多想就通过了。现在回想,他那个名字,追的不是光,是人心里的贪念和侥幸。
“追光者”进群后,安静了大概一个多星期。偶尔会在别人发的照片下面点个赞,或者说句“拍得真棒”,话不多,但让人感觉很友善。后来,他开始发一些自己的“作品”。说实话,拍得是真不错,西藏的星空,坝上的秋色,城市的天际线,构图、用光都很专业。群里人都夸他厉害,他也就谦虚地回一句“业余爱好,跟大家学习”。他成功地给自己立了一个“技术好、为人低调”的人设。
打破平静是在一个周五晚上。他突然在群里发了几张照片,说是在澳门旅游时拍的。有威尼斯人酒店的金碧辉煌,有新葡京标志性的鸟笼建筑,还有几张是赛马场和赛狗场的动态抓拍,快门速度用得极好,动感十足。群里一下就热闹了,大家讨论摄影技巧之余,也有人好奇地问起澳门赌场是什么样子的。
“追光者”就开始“讲故事”了。他说自己也就是去感受一下气氛,小玩了几把,运气不错,用几百块本金,赢了一万多,正好够这次旅行的开销。他还发了几个搞笑的表情包,说“纯属运气,摄影才是正道”。这话说得,滴水不漏。
过了几天,他又“不经意”地提起,说有个朋友在一个“线上娱乐平台”做技术,那平台挺正规,有菲律宾的合法牌照,其实就是可以在家玩的“线上葡京”,画面清晰,还能随时提现。他强调自己只是偶尔玩玩,当个消遣,还提醒大家“小赌怡情,大赌伤身”。
这时候,群里已经有人被勾起了兴趣。有人私下加他好友,问他平台叫什么,怎么玩。我那时候也觉得,人家就是分享一下经历,没太往心里去。我还傻乎乎地跟别人说:“看看就好,咱还是琢磨怎么把照片拍清楚吧。”
真正的“推广”是悄无声息地开始的。他开始在群里,偶尔发一些自己“盈利”的截图,金额都不大,几百几千,说是“又赚了个新镜头的钱”。有时是晚上,他会发一句“今晚运气不错,又捞了点外快”,配上个得意的表情。他开始在私下里,跟那几个表现出兴趣的群友聊得更深,发一些所谓的“内幕消息”、“稳赚技巧”。
我注意到群里的气氛慢慢变了。以前大家聊的都是光圈、快门、PS技巧,后来,时不时就有人问“追光者”:“老师,今天有什么推荐吗?”“那个平台提现快不快?”甚至有一次,一个平时很活跃的年轻群友,我们叫他小王,在群里发了一张他刚买的佳能“大三元”镜头的照片,兴奋地说:“感谢追光者老师带路,玩了几把,镜头钱回来了!”
“追光者”回了个“加油”的表情。我当时心里咯噔一下,隐隐觉得不对劲。我私信问小王,投了多少钱。他支支吾吾地说,开始就几百,后来跟着“老师”投,最多一次投了五千,赢回来八千。他还安慰我:“叔,我有分寸,赚点零花钱嘛。”
我劝他收手,说这东西不靠谱。他嘴上答应,但后来在群里发言明显少了,估计心思已经不在这上面了。
转折点发生在一个凌晨。我手机微信突然响个不停,是群管理员老张打来的。他语气急促,带着哭腔说:“老李,出事了!小王……小王那孩子出事了!”
我一下子坐了起来。老张说,小王之前跟着“追光者”玩,确实赢了几次,后来就越投越大,把准备结婚用的十万块钱全投了进去,结果一次所谓的“必中局”,全赔光了。他女朋友知道后跟他大吵一架,分手了。小王一时想不开,在家里……喝了药。幸亏发现得早,送医院抢救过来了。
老张的声音在发抖:“那个‘追光者’,根本不是搞摄影的!他那些照片,全是网上盗的图!我联系了原主,人家根本不知道这回事!他就是个搞网赌推广的骗子!”
我们立刻把他踢出了群,但为时已晚。群里像被扔进了一颗炸弹。有人后悔,说自己也跟着亏了几千块没好意思说;有人后怕,说差点就动心了;更多的人是愤怒和心痛,为了小王,也为了这个曾经纯净的圈子被污染。
我们几个老群友一起去医院看了小王。他躺在病床上,脸色惨白,眼神空洞,他母亲在旁边哭成了泪人。那个曾经充满活力、到处找角度拍照的年轻人,差点就因为一个混进群的骗子,毁了整个人生。那一刻,我心里不是愤怒,是一种说不出的悲凉。我们这个以“追光”为名的爱好,却差点被最阴暗的欲望吞噬。
后来,我们重新建了个群,审核变得极其严格。但那个轻松、互信的氛围,再也回不到从前了。聊天时,大家总会下意识地避开那个话题,像一道不愿触碰的伤疤。
我常常想起这件事。骗子太高明了,他们不直接推销,而是先花时间潜伏,用共同的爱好获取信任,把自己包装成“自己人”。他们利用人性的弱点,先给你点甜头,让你觉得这是条轻松的“捷径”。他们摧毁的,不光是钱财,更是一个个活生生的人,和人与人之间最宝贵的信任。
那张澳门赌场的照片,我现在还记得,金碧辉煌,却像一张吃人的血盆大口。而我们那个曾经充满相机快门声和欢声笑语的微信群,差一点,就成了它的前哨站。什么“追光者”,我们追的是光影定格的美好,而他,是把人往无尽的黑暗里引。这个教训,太沉太重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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