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叫李伟(化名),是我认识了十五年的朋友。我们从穿开裆裤就一起玩,一起逃过课,一起追过女孩,毕业后虽然各奔东西,但每年都会聚几次。他结婚时,我是伴郎;我父亲生病,他二话不说连夜开车赶来医院陪着。这种交情,任谁都会觉得是可以托付的。
去年三月份,他频繁地联系我,电话里语气总是很兴奋。他说他摸到了股市的门道,跟着一个“特别靠谱”的内部消息源操作,赚了不少。起初我没太在意,毕竟股市有风险,这道理谁都懂。但他不断发来他账户的盈利截图,那个数字,对我这种拿死工资的人来说,确实很有冲击力。
他开始跟我讲他的“宏图大计”,说这是难得的机会,风口来了,猪都能飞起来。他说:“兄弟,我就是信得过你,才跟你分享这个机会。别人我都不带。” 他的话里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热情,描绘着我们一起赚钱,换好车,换大房子的未来。我心动了。不是对钱心动,更多的是对他描绘的那种“兄弟联手,共创财富”的场景心动。我觉得,能和最好的朋友一起做成一件事,那种成就感,比钱本身更吸引人。
现在回想起来,我当时真是被所谓的“兄弟情义”和“快速致富”的幻象冲昏了头脑。我忽略了很多明显的疑点。比如,他从来不告诉我那个“内部消息源”具体是谁,只说背景很深。比如,他让我把钱直接转到他个人账户,说是为了操作方便,统一管理。他甚至跟我说,为了把握最佳时机,手续后面再补,先操作起来。
信任,在这个时候,成了蒙蔽我双眼的最厚一块布。我分三次,把自己工作这些年攒下的四十万,全部转给了他。转账的时候,银行柜员还例行公事地问了句:“您确认是转给这个个人账户吗?用途是什么?” 我甚至还带着点自豪地说:“投资用的,信得过的朋友。” 现在想想,真是讽刺。
钱转过去后的头两个星期,他几乎每天都会跟我通报“战况”。今天说赚了几个点,明天说又抓住了哪个涨停板。他发来的截图永远是红彤彤的盈利。他让我放心,说一切尽在掌握。那段时间,我感觉天空都格外蓝,走路都带风,觉得好日子真的就在眼前了。
转折发生在大约一个月后。我开始感觉他联系我没那么勤了。我主动问他情况,他要么说在忙,要么就说“行情在调整,耐心持有”。又过了一阵子,他开始不接电话,微信回复也越来越慢,从“在忙”变成“晚点说”,最后干脆音讯全无。
我慌了。那种感觉,像是突然从温暖的被窝里被拽出来,扔进了冰窖。我通过各种方式找他,去他家堵他,他老婆开门,一脸憔悴和无奈,说她也找不到他,家里为了这事已经吵翻了天。那一刻,我全明白了。
什么内部消息,什么涨停板,全是假的。那些盈利截图,后来才知道,都是他用软件做出来的。他根本不是去投资,他就是编了个故事,把我,可能还有其他人,当成了提款机。他利用了我们之间十几年积累下来的信任,把它变成了一把捅向我心脏的刀。
那笔钱,是我所有的积蓄,是我准备结婚、买房的首付。钱没了,可以再赚。但那种被最信任的人从背后捅一刀的感觉,那种信念的崩塌,才是最致命的。我好长一段时间睡不着觉,整夜整夜地睁着眼到天亮。脑子里反复回放着我们过去的点点滴滴,想找出到底是哪个环节出了错,让他变成了这样。是赌博?是其他投资失败?还是他一开始就心术不正?我不知道,也无从知道。
我不敢告诉年迈的父母,怕他们担心;也没脸跟身边的其他朋友说,怕被笑话蠢。所有的懊悔、愤怒和委屈,只能自己一个人咽下去。那段时间,我暴瘦了十几斤,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趣,工作上更是错误百出。整个世界仿佛都失去了颜色。
我报过警。警察立案了,也找到了他。但过程远比我想象的复杂和漫长。证据链、资金流向……牵扯了很多精力。最后在警方协调下,他承认了挪用资金,签了分期还款的协议。但协议是签了,钱却至今一分没见到。我知道,这大概率会变成一张空头支票。
这件事像一场噩梦,彻底改变了我。我失去了积蓄,更失去了对“朋友”二字的无条件信任。现在我和人交往,会下意识地保持一点距离,不再那么容易掏心掏肺。这不是变得冷漠,而是学会了保护自己。
如果说这段经历给了我什么教训,那绝不是“不要相信任何人”这种偏激的道理。而是:
第一,再好的关系,涉及到重大金钱往来,也必须要按规矩来。合同、凭证、对公账户,这些冷冰冰的程序,才是对关系和财产最实际的保护。真正的朋友,不会怕你要求手续齐全。
第二,天上不会掉馅饼。越是听起来轻松暴利的事,背后隐藏的风险可能就越致命。抵挡住不切实际的诱惑,守住自己辛苦积攒的本钱,比什么都重要。
第三,也是最重要的,任何时候,都要给自己留一条退路,留一份保底的钱。不要像我把所有鸡蛋都放在一个篮子里,更不要押上自己的全部身家,甚至借贷去博一个不确定的未来。
现在,我还在慢慢攒钱,生活总要继续。只是每次经过我们以前常去的那家烧烤摊,心里还是会猛地一酸。我失去的,不仅仅是四十万块钱,更是那个曾经毫无保留相信朋友的自己,和一段我以为是人生最宝贵财富的十五年友情。这个伤疤,会跟着我一辈子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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