就是在那时候,我在一个挺正经的读书分享APP上,遇到了“她”。她的头像很干净,是个侧影,在看一本书。资料里写着喜欢木心、毛姆,偶尔也看些财经新闻。我们聊起来,从《百年孤独》到最近的电影,她好像总能接上我的话,观点不偏激,带着点小女生的温柔,又偶尔透露出一点见过世面的聪慧。她说她叫“林薇”,在上海一家外企做品牌策划,工作忙碌但充实。
一切都那么自然,恰到好处。我那颗因为创业疲惫又有点迷茫的心,像是找到了一个可以暂时停靠的港湾。我们每天互道早安、晚安,分享日常的琐碎,她甚至会提醒我按时吃饭,下雨带伞。那种久违的、被人细致关心着的感觉,让我彻底放下了防备。她从不主动问我的经济情况,但我还是像个急于开屏的孔雀,有意无意地透露了自己刚结束一个项目,手里有点闲钱,正在寻找新的方向。
大概聊了半个月左右,有一次她忽然在深夜给我发消息,语气带着点兴奋,又有点神秘。她说:“我舅舅在澳门那边做数据分析的,偶尔能接触到一些博彩网站的后台漏洞信息,他告诉我一个网站,在特定时间段里,赔率是有问题的,可以小赚一笔。”她紧接着又说,“我知道这听起来不太靠谱,但我自己跟着玩了几次,确实赚了点买化妆品的钱。你要不要……也试试看?就当玩个游戏,我带着你。”
我心里当时“咯噔”一下,赌博?这东西离我的生活太远了。我本能地想拒绝。可她接下来说的话,彻底打消了我的疑虑。她说:“我也不想你玩大的,我们就拿几百块钱,试试水,赢了给你买双新球鞋,输了就算了,我陪你输。” 你看,她不是催我投钱,她强调的是“陪我”。她把这件事,包装成了我们两个人之间一个共同的、有点刺激的小秘密。
我鬼使神差地答应了。在她的指导下,我注册了那个看起来挺正规的网站,充了五百块。那是一种“快三”类的玩法,几分钟开一次奖。她让我怎么下注,我就怎么下。说来也怪,那天晚上,五百块很快就变成了一千五。提现过程异常顺利,钱几分钟就到了我的银行卡上。那种快速获利的刺激,像一股电流,瞬间冲昏了我的头脑。
她适时地给我鼓励:“看,我说了吧?相信我,没错的。” 然后她又用那种带着憧憬的语气说,“如果我们能多赚一点,也许可以一起出去旅行,去冰岛看极光,那是我一直的梦想。” 未来、信任、共同的梦想,这些美好的词汇,和眼前实实在在的金钱收益交织在一起,构成了一张我无法挣脱的网。
从那天起,我彻底陷进去了。开始是几千,后来是一万、两万地往里充。她总是能“精准”地预测到某些时段的开奖结果,但也时常会“失误”。赢了,她就夸我果断;输了,她就比我更难过,自责地说都怪她没分析好数据,然后鼓励我“加倍投注,一把就能回本”。那个网站的设计也极具诱惑力,你可以看到虚拟大厅里不断有人爆出大额中奖的信息,滚动的字幕刺激着每一个人的神经。
我的情绪完全被那个数字的跳动控制了。赢的时候,觉得世界都在脚下,感觉那梦寐以求的“财务自由”和与“林薇”的双宿双飞近在眼前;输的时候,就只剩下翻本的疯狂,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:把输掉的拿回来!那不像是在投资,更像是在一片沼泽里挣扎,越挣扎,陷得越深。
我完全忘记了风险,动用那三十万创业资金的时候,我甚至给自己找好了借口:这只是短期周转,赚到百分之五十,不,百分之三十我就立刻收手!然后拿着这笔钱,和“林薇”开始新的生活。
钱一笔笔地投进去,账户上的数字起起落落,但总体趋势,是像一个无底洞一样,不断下沉。当我最后一次把账户里剩下的八万块,按照她的“内幕消息”全部押在一把上,看着开奖结果那个冰冷的数字与我下注的号码截然不同时,我的大脑一片空白。
网站账户余额归零了。我颤抖着手去提现,系统提示额度不足。我疯狂地给“林薇”发消息,问她怎么回事,下一步该怎么办。那个熟悉的绿色对话框,再也没有亮起过。我一遍遍拨打着我们偶尔会用的语音电话,只有忙音。我甚至去那个读书APP上找她,发现账号已经注销,一丝痕迹都没有留下。
她就这么消失了。像一阵风,吹过了,没留下任何东西,除了我银行卡里彻底清零的短信提醒,和一颗如同在冰窖里冻了三天三夜的心。
半个月,仅仅半个月。我辛辛苦苦、没日没夜熬了两年多,攒下的三十万创业资金,连同我那点可怜巴巴的、关于爱情和未来的幻想,一起灰飞烟灭。
之后的好长一段时间,我像个行尸走肉。不敢告诉家人朋友,一个人扛着。晚上根本睡不着,一闭眼就是那些下注的数字,就是“林薇”温柔的声音。我恨她,恨得咬牙切齿,但更恨我自己。恨我的贪婪,恨我的愚蠢,恨我那轻易就交付出去的信任。我一遍遍回想每一个细节,她话语里的漏洞其实很多,那种“稳赚不赔”的谎言如此经不起推敲,可我当时为什么就像被猪油蒙了心一样,什么都看不见了呢?
那笔钱,不仅仅是钱。那是我辞掉工作,顶着所有人不解的目光,一点点拼出来的心血。是我住过地下室,啃过半个月馒头,一单一单跑客户换来的。它本来应该是我下一次启航的燃料,是我安身立命的底气。可现在,什么都没了。
这件事过去快一年了,伤口结了一层厚厚的痂,不去碰它,平时感觉不到疼。但它就在那儿。我现在听到“网络”、“博彩”这类词,心里还是会猛地一抽。我也试着重新开始,找份工作,慢慢攒钱,但那种创业的锐气和冲动,好像也一起被那半个月给磨没了。
这段经历,我把它说出来,像揭开一个陈年的伤疤。我不是想诉苦,也不是想听什么安慰的话。我只是希望,如果有哪个朋友,在网络上遇到那种过于完美的“缘分”,又恰好对方想带你“发财”的时候,能多一个心眼。天上不会掉馅饼,更不会掉下一个才貌双全还带你赚钱的林妹妹。那看似温柔的陷阱下面,是能把你啃得骨头都不剩的血盆大口。别像我,等到一切都赔光了,才明白过来,那场以为的爱情,从头到尾,都只是一场针对我钱包的、精心策划的表演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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