今典生活
我刚大学毕业半年，在一家小公司做文员，每月到手四千出头。在杭州这样的城市，除去房租水电、交通吃饭，剩下的钱连买件像样的衣服都要犹豫半天。更让我焦虑的是，那份工作几乎看不到任何成长空间，每天就是整理文件、打印资料、端茶倒水。我大学学的是汉语言文学，曾经梦想着当老师，可毕业后教师资格证考了两次都没过，这个梦想也就搁置了。
“试试看吧，”我对自己说，“万一呢？”
联系对方的过程异常顺利。一个自称王老师的人很快通过了我的微信好友申请。他的朋友圈全是家教招生的广告，偶尔穿插几张学生上课的照片，看起来挺正规的。我们简单聊了几句，他让我发一份简历过去，然后直接约了试讲时间。
“试讲通过的话，马上就能排课。”王老师在语音里说得特别肯定，“我们现在特别缺语文老师，尤其是像你这样名校毕业的。”
这句话让我心里踏实了不少。挂了电话，我立刻开始准备试讲内容。那几天，我几乎把所有空闲时间都花在了备课上。我选了朱自清的《背影》，这是我大学时最喜欢分析的课文。我查资料、做课件、设计互动环节，甚至还去书店自费买了辅导书。室友看我这么投入，开玩笑说：“你这是要去教大学课堂啊？”
试讲地点在一栋看起来有些年头的写字楼里。那天我特意穿了最正式的白衬衫和黑裤子，提前半小时就到了楼下。来面试的人比我想象的多，走廊里坐满了等待的年轻人，大多和我年纪相仿，脸上都带着相似的期待和紧张。
轮到我时，我深吸一口气走进教室。台下坐着三位“评委”——后来我知道其中就有王老师。我把自己准备的内容完整地讲了一遍，从作者生平到段落分析，从修辞手法到情感表达。讲到动情处，我甚至有些哽咽，因为想起了自己离家求学时，父亲在车站送我的情景。
试讲结束后，王老师带头鼓了掌。“非常好，”他走过来拍拍我的肩膀，“你的文学功底很扎实，讲课也很有感染力。下周一就能开始排课，你回去等通知吧。”
那一刻，我觉得自己所有的努力都值了。走出大楼时，杭州久违的阳光正好洒在脸上，我忍不住给妈妈打了个电话：“妈，我可能要当老师了！”
接下来的一个星期，我每天都会看好几次手机，生怕错过任何通知。周一过去了，没有消息。我想可能是排课需要时间。周三，我忍不住给王老师发了条微信，问他排课进度。他回复得很快：“正在安排，别急。”
又过了一周，还是没有任何动静。我再次联系王老师时，他的语气明显冷淡了许多：“现在学生家长要求高，我们要匹配最合适的老师。”
我开始觉得不对劲，在网络上搜索这家机构的名字，结果跳出来的信息让我浑身发冷——原来早就有人发帖曝光这是个骗局。他们根本没有什么真实的生源，所谓的招聘家教，只是为了收集试讲时的教学资料。有人推测，这些资料可能被用来制作成教学视频出售，或者作为其他用途。
我不敢相信，又联系了另外几个一起试讲的人。其中一个女生告诉我，她也是同样的遭遇，试讲后就被无限期“等待排课”。更让人气愤的是，她后来在某个在线教育平台的宣传视频里，看到了自己试讲时的片段——她的讲课内容被剪辑后，成了该平台的“名师示范课”。
知道真相的那个晚上，我失眠了。不是因为损失了多少钱——实际上他们一分钱都没骗我的，甚至还报销了试讲那天的交通费。让我难过的是那种被利用、被欺骗的感觉。我那么认真地备课，那么投入地讲课，结果所有的真诚和热情，都成了别人牟利的工具。
我记得试讲那天，教室里有个细节现在想来特别讽刺——墙角堆着好几箱矿泉水，王老师特别热情地让我们多拿几瓶。当时觉得这是机构大方，现在明白了，这只是为了让骗局看起来更逼真的小恩小惠。
后来我拉黑了王老师的微信，也删除了手机里所有的备课资料。有段时间，我看到任何招聘家教的信息都会下意识地怀疑。这件事像一根小刺，扎在我心里，不疼，但总是能感觉到它的存在。
如今两年过去了，我换了工作，生活也渐渐走上正轨。偶尔路过那栋写字楼，我还是会想起那个下午，想起自己满怀希望走进去的样子。如果说这件事教会了我什么，大概就是：当你特别渴望某个机会时，更要保持清醒。那些看起来太美好、太容易得到的东西，背后往往藏着你不了解的真相。
现在的我，依然相信努力的价值，只是多了份谨慎；依然愿意为梦想全力以赴，但学会了先看清方向。那段经历就像成长路上必经的一个坑，摔进去很疼，爬出来很狼狈，但回头看看，那个坑让你学会了以后走路要看着脚下。
只是偶尔，当我在地铁上看见背着书包匆匆赶去上课的家教老师时，还是会有一丝遗憾掠过心头——如果不是那场骗局，也许我现在也正做着喜欢的工作，站在讲台上，看着学生们求知的眼睛发光。
但人生没有如果，只有结果和后果。那段关于家教试讲的记忆，就让它留在那里吧，像一枚褪色的书签，标记着我初入社会时天真而疼痛的一课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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