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的心猛地跳了一下。云南,那是我和丈夫老陈念叨了好几年的地方。苍山洱海,玉龙雪山,我们在电视上看过无数遍。自从他前年生病走了,家里就冷清了许多。女儿在外地工作,总劝我出去走走。可一个人报团,总觉得别扭。
正犹豫着,广告下面滚动的用户好评吸引了我:“行程安排太棒了!”“导游特别贴心!”“物超所值!”一条条热情洋溢的评论,像是一双双推着我的手。
我点开客服窗口,一个叫“小周”的客服立刻回应了。
“阿姨您好!对这个团感兴趣吗?现在只剩最后三个名额了。”
小周的声音通过语音传来,甜甜的,很热情。她发来更多精美的图片——湛蓝的洱海,白雪覆盖的雪山,古朴的民宿小院。每一张都像明信片。
“我们这是公司周年庆特价,原价要4999呢。”小周说,“包含所有门票、住宿和大部分餐饮,绝对没有隐形消费。”
我还是有些犹豫:“就我一个人,会不会不方便?”
“您放心,我们团里很多都是单独出行的客人。而且我们配有专门的摄影导游,全程帮大家拍照。阿姨,人生苦短,该享受的时候就要享受啊。”
这句话戳中了我。是啊,老陈走的时候才五十二,我们总说等退休了要周游全国,结果呢?
“那我怎么报名?”
小周很快发来一个合同链接,还有公司的营业执照照片,看起来挺正规。她指导我一步步操作:“您先把团费转到公司账户,我这边马上给您预留名额。明天就把电子合同和行程单发您邮箱。”
1999元,对我来说不是小数目。但想着能去云南散散心,我还是通过手机银行转了账。转账成功后,小周发来一个笑脸:“谢谢阿姨信任!祝您旅途愉快!”
那一整个晚上,我都处在一种久违的兴奋中。翻出衣柜,想着带什么衣服;上网查云南的天气,看攻略;还给女儿发了微信,告诉她这个决定。女儿回了个大拇指:“妈,早该出去走走了!”
可第二天,说好的合同和行程单并没有发来。我给小周发消息,没有回复。打电话过去,总是“您拨打的用户正忙”。
心里开始打鼓,但我安慰自己:可能人家周末休息,周一就处理了。
周一早上,我再打电话,已经变成了空号。微信也被拉黑了。那一刻,浑身血液都凉了。坐在老陈生前常坐的那张藤椅上,我整个人都是木的。
女儿知道后,连夜赶了回来。我们一起去派出所报案,民警听完经过,叹了口气:“阿姨,这周已经是第五个来报类似案件的了。都是低价旅游团,钱一转,人就消失。”
在派出所,我遇到了其他被骗的人——有一对老夫妻,是想补拍婚纱照的;有个刚退休的教师,辛苦了一辈子想出去看看;还有个妈妈,想带孩子暑假去玩,结果孩子的补习班费都搭进去了。
那个想补拍婚纱照的王阿姨说着说着就哭了:“我们结婚三十五年了,那时候穷,就拍了张黑白照。老头子说,一定要带我去洱海边拍套红的...”
我们这群人,素不相识,却因为同一个骗局坐在一起。每个人的眼睛里,都写着相似的失望和自责。
女儿陪我去银行打印流水单,那1999元的转账记录,像根刺扎在眼里。工作人员听说后,摇摇头:“这月好多老人来打流水,都是旅游诈骗。”
回家的路上,我一句话都不想说。女儿紧紧握着我的手:“妈,钱没了就没了,您别憋出病来。等我休假,我带您去云南,咱们不跟团,自由行。”
我点点头,眼泪却止不住地流下来。其实不只是钱的问题。那种重新燃起的生活热情,那种对远方的期待,那种感觉自己还年轻、还能去追逐美好的勇气,一下子全被掏空了。
家里又恢复了从前的安静。但有些东西不一样了——我开始害怕接陌生电话,看到旅游广告就快速划过去,甚至连手机支付都不太敢用了。
有一天整理旧物,翻出和老陈的相册。有一张在桂林的合影,那是我们唯一一次出远门。照片上的我们,笑得那么开心。老陈常说:“等以后有钱有时间了,咱们把全中国都走遍。”
我把照片擦干净,摆在床头。
昨天,女儿发来微信,是一张云南的图片——湛蓝的天空下,一片金黄的油菜花田。
“妈,我做好攻略了,咱们下个月就去。我请好年假了。”
我回了个“好”字。
虽然心里的伤还需要时间愈合,但我知道,我不能因为一次被骗,就永远把自己关在家里。那片蓝天,那阵风,那些我从未见过的风景,它们没有错。
只是偶尔,深夜睡不着时,我还是会想起那个下午,那条诱人的广告,那个叫“小周”的甜美女声。如果时光能倒流,多想告诉当时的自己:美好的东西,从来不会来得太容易;而真正值得珍惜的,有时就在身边。
这大概就是人生吧——我们会摔倒,会受伤,会为轻信付出代价。但只要还能爬起来,还能继续往前走,就总能在下一个路口,遇见真实的、不打折扣的美好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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