今典生活
那是去年十一月底，一个普通的周三晚上。我刚加完班回家，手机响了，一看，是王磊。我们以前在同一家广告公司共事过三年，他坐我斜对面。那时候关系挺好的，经常一起加班吃外卖，吐槽客户，周末偶尔还会组队打游戏。后来他跳槽去了另一家公司，联系就慢慢少了，但逢年过节还会在微信上互相问候。
电话那头，他的声音特别急，还带着点喘，像是刚跑完步。“哥们儿，这回你真得帮帮我，”他说，“我家里出了点急事，需要一万块钱周转一下，就一周，下周三准还你。”
我愣了一下。说实话，我和王磊虽然以前是同事，但还从来没到借钱的交情。我第一反应是犹豫。
他大概听出了我的沉默，赶紧接着说：“我知道这有点突然，但我真是没办法了。我妈突然住院了，老家的医院条件不行，得赶紧转院，押金就差这一万。我所有的钱都套在理财里，下周才能到期。”
他说话带着哭腔：“我在这个城市也没什么亲戚，能借的都借过了，还差这些。你看在咱们以前一起加班啃盒饭的份上，帮兄弟渡过这个难关。”
他提到他妈。我记得以前同事聚餐时，他确实经常说起他妈妈，说她是小学老师，一个人把他拉扯大不容易。那时候他说起妈妈，眼里都是有光的。现在听他这么说，我心一下子就软了。
“阿姨现在情况怎么样？”我问。
“血压一直下不来，医生说不能再拖了。”他声音沙哑，“兄弟，我知道你可能不太放心，我可以把身份证拍照发你，写借条也行。”
话都说到这份上了，我再拒绝就显得太不近人情。想想也是，谁家还没个急事呢？而且他说得那么具体，连还款日期都定了，就一周。一万块虽然不是小数目，但对我来说还不至于伤筋动骨。
“别这么说，”我回复他，“阿姨的身体要紧。这样，我现在就转给你。”
挂掉电话后，我通过微信给他转了一万块钱。他秒收，然后发来一张身份证照片和手写的借条照片，借条上工工整整写着借款金额、日期和还款日，还按了红手印。
“太感谢了，真的，”他在微信里说，“等这事过去了我请你吃饭，好好谢你。”
“没事，先照顾好阿姨，”我回复，“需要帮忙再说。”
那一周里，我还偶尔会想起这件事，但并没太多担心。甚至还在想，等他妈妈好转了，要不要买点水果去医院看看。虽然很久没联系，但毕竟曾经是天天见面的同事。
周三到了，我一早看了看手机，没有收到转账。我想他可能在忙医院的事，没催。到下午还没动静，我发了条微信：“阿姨怎么样了？”
没回。
等到晚上八点多，我又发了一条：“钱的事情不急，主要是问问阿姨情况。”
还是没回。
我开始觉得不对劲了。打电话过去，响了很久没人接。再打，直接转语音信箱了。
我的心一点点沉下去。不可能啊，王磊不像这种人啊。我们一起工作三年，他虽然有点爱吹牛，但为人还是挺实在的。公司每次组织捐款他都挺积极，有次一个新来的同事生病，他还主动帮人家顶了半个月的班。
难道是他妈妈病情加重了？他没心情看手机？我试图往好的方面想。
又等了两天，还是没有任何消息。我试着用同事的微信联系他，发现他居然把我们都拉黑了。直到这时，我才不得不面对那个最不愿意承认的事实——我可能被骗了。
那种感觉特别复杂，首先是震惊，然后是一种被愚弄的愤怒，最后是一种深深的失落。不是因为那一万块钱，而是因为那种信任被践踏的感觉。
我甚至去他之前说的那家医院问过，查了近期的住院记录，根本没有他妈妈的名字。
后来通过其他前同事才知道，王磊离职后确实换了工作，但没多久就因为赌博被开除了。那段时间，他以各种理由向几乎所有前同事都借过钱，少的几千，多的三五万。理由五花八门——家人生病、自己出车祸、创业急需资金……我只是他名单上的其中一个。
知道这些后，我坐在电脑前，半天没动。不是生气，而是有种说不出的难过。我想起以前在公司的时候，有次我感冒发烧，还是他主动帮我完成了剩下的工作。想起我们一起做的那个项目获奖后，他高兴得请全组人喝奶茶。想起他说过，等攒够了钱，就把妈妈接来这个城市生活。
怎么一个人就变成这样了呢？
那一万块钱，我后来慢慢也就释怀了，就当是买了个教训。但有些东西，不是那么容易放下的。我开始怀疑自己的判断力，变得比以前更谨慎，甚至有些多疑。当朋友真的遇到困难向我求助时，我会下意识地想：这是真的吗？
最让我难受的是，这件事让我失去的不仅仅是一万块钱，还有那种愿意相信别人的本能。有时候我会想，如果那天他说的都是真的，他妈妈真的生病了，而我因为怀疑而没有帮他，那我会多么愧疚。可现实恰恰相反。
现在偶尔在街上看到背影像他的人，我还是会下意识地绕开。不是怕他，而是不知道如果真的面对面，该说些什么。是质问？还是装作什么都没发生过？
这件事教会我的，不是“不要相信别人”，而是“信任需要边界”。我依然愿意在朋友需要时伸出援手，但会更加理性，也会更好地保护自己。
只是偶尔在深夜睡不着的时候，我还是会想起那个曾经的同事，想起我们一起加班到凌晨，在公司楼下吃宵夜时，他信誓旦旦地说以后要开自己的工作室。那时的他眼里有光，和后来电话里那个带着哭腔借钱的人，判若两人。
人怎么会变成这样呢？这个问题，我可能永远都想不明白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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