今典生活
我对着那行字反复看了三遍。衣柜里唯一一套像样的衣服，是去年参加表姐婚礼时买的西装，洗过两次后已经有些褪色，肩膀处还留着不小心被勾出的线头。宿舍的镜子前，我比划了半天，越看越觉得这身行头配不上梦想中的面试。
“你去租一套啊。”室友刷着手机随口说，“现在有专门面向毕业生的正装租赁，一天也就一两百块，比买新的划算多了。”
我在某个专门面向大学生的服务平台上下单了“精英面试套装”，包含西装、衬衫、皮鞋和领带。页面设计得很专业，模特穿着笔挺的西装，眼神自信。详情页写着：“为你的重要时刻保驾护航”“专业干练，助力offer”。我选了最贵的套餐——298元一天，想着贵一点总归更靠谱。
付款时有些肉疼。对于一个每月生活费1500元的学生来说，这相当于我一周的饭钱。但想到面试官赞赏的目光，想到可能到手的工作机会，我还是咬咬牙点了支付。系统提示租赁成功，衣服会在面试前一天送达。
那两天，我走路都带着风。在食堂排队时，我忍不住想象自己穿上那套西装的样子——挺括的肩线，合身的剪裁，锃亮的皮鞋。我甚至提前练习了打领带，看着视频学了温莎结。
面试前一天，从早上开始我就不停地刷新物流信息。显示“已发货”，却没有具体的快递单号。等到下午四点，依然没有配送员的电话。我按照订单上的号码打过去，客服语气轻松：“放心啦，我们都是和本地洗衣店合作的，最晚晚上八点前肯定送到。”
七点、八点、九点……宿舍楼下取快递的同学来了又走，我站在门口，春天的晚风吹在身上，渐渐有了凉意。九点半，我再次拨打客服电话，变成了忙音。拨打洗衣店的号码，始终无人接听。
那天晚上，我几乎没睡。每隔半小时就刷新一次物流页面，始终停留在“已发货”。凌晨四点，我坐在床上，看着窗外从漆黑变成深蓝，再变成鱼肚白。六点钟，我死心了。
衣柜里那套旧西装皱巴巴地挂在最里面。我把它拿出来，用舍友的挂烫机仔细熨烫，线头用剪刀小心修剪。衬衫领口有些发黄，我试着用粉底液遮盖，反而弄得更糟。最后只能把领子竖起来，希望不要被人注意。
面试安排在下午两点。我提前三小时出发，先坐公交去市中心的商场。导购推荐的一套西装要1800元，是我两个月的生活费。我摸了摸厚度，春天穿应该刚好，可是标签上的数字让我缩回了手。
商场洗手间的镜子前，我最后一次整理衣服。熨烫过的西装还是能看出廉价感，粉底在衬衫领口结成了小块。我盯着镜子里那个局促的年轻人，突然很想哭。
面试官是位穿着优雅的女总监。她扫了我一眼，目光在领口停留了半秒。就是这半秒，让我提前输掉了整场面试。自我介绍时，我脑子里全是领子上的粉底会不会被发现；案例分析时，我不断下意识地去拉西装下摆；小组讨论时，我甚至不敢大幅度动作，怕露出磨损的袖口。
所有准备过的精彩回答，都败给了一件不合身的衣服。出门时，我看见等候区另一个男生——他穿着合体的深灰色西装，袖口露出恰到好处的衬衫边，皮鞋一尘不染。他正在和面试官交谈，声音从容自信。
回学校的公交车上，我收到租赁平台的退款通知——因供应商未能按时配送，已为您办理全额退款。298元原路返回，不多不少。我看着那个数字，第一次明白有些东西是钱赔不了的。
那套最终没能穿上的租赁西装，成了我求职路上最生动的一课。后来我去那家公司实习，同事偶然聊起当年的面试官：“她最讨厌男生穿不合身的西装，说这是对场合的不尊重。”
我笑了笑，没有说出自己的故事。有些跟头，摔过了才知道疼。
如今我已经工作三年，衣柜里挂着一套定制的西装。每次重要会议前，我都会提前把它拿出来熨好。偶尔在电梯里遇见来面试的应届生，看见他们身上略显宽大的西装外套，或是不太合脚的皮鞋，总会想起那个春天的下午。
上周，团队新来的实习生小声问我：“哥，明天客户来访，我需不需要去租套好点的西装？”
我拍拍他的肩：“穿你自己最舒服的那套就行。衣服是加分项，但不是决定项。”
他如释重负地笑了。那一刻，我仿佛穿越时光，安慰了七年前那个站在商场洗手间里手足无措的自己。
那家租赁平台后来给我发过优惠券，我一次都没有用过。不是记恨，而是明白了：真正支撑你站在面试官面前的，从来不是任何租赁来的东西。自信可以准备，能力可以积累，唯独真实的自我，不需要也不能被租借。
春天的梧桐又绿了，每年这个时候，我都会想起那套永远在路上的西装。它像一个隐喻——我们总以为借来的光能照亮前路，后来才懂，最持久的光源，始终在自己心里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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