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切得从去年夏天说起。那时我刚毕业没多久,在一家小公司做设计,工资不高,租着城郊最便宜的单间,日子过得紧巴巴。每天看着朋友圈里别人晒旅游、晒美食,心里那股不甘心就像野草一样疯长。就在那时候,一个以前在网吧认识的朋友,阿杰,联系上了我。
他混得好像很不错,开上了车,出手也阔绰。一次吃饭,他看我唉声叹气,就拍着我的肩膀说:“兄弟,想赚钱路子多的是,就看你敢不敢。”我心里一动,忙问他有什么门路。
他神秘地笑了笑,压低声音说:“简单,就是用你的银行卡,帮别人转转账,走走流水。你啥都不用干,就把卡借我们用用,每个月给你这个数。”他伸出一根手指头。
“一千?”
“一万。做得好还能更多。”
我当时就愣住了。一个月一万?这几乎是我当时工资的两倍还多。而且听起来太简单了,就是借几张卡而已。我心里的警钟其实轻微地响了一下,隐约觉得这事不太对劲。我问他:“这……不违法吧?”
阿杰嗤笑一声,一副我大惊小怪的样子:“违什么法?就是帮朋友公司过过账,合理避税,懂吗?那么多人都这么干,能有啥事?你看我,不也好好的?”他晃了晃手里的车钥匙。
贪婪,加上他那份“过来人”的笃定,彻底压倒了那一点点疑虑。我心想,是啊,又不是去偷去抢,就是借张卡,能有多大事?可能就是打个法律的擦边球吧。那一万块钱的诱惑实在太大了,它能立刻解决我所有的窘迫。我几乎没怎么挣扎,就点了头。
接下来就简单了。我按照阿杰的指示,去不同的银行,用我自己的身份证,办了五六张银行卡,还配套办了U盾,绑定了新的手机卡。我把这一套东西交给阿杰的时候,他当场就转了我两千块钱,说是定金。捏着手机,看着转账记录,那一点点不安瞬间被巨大的喜悦冲散了。这钱来得太容易了!
第一个月,我果然收到了一万块。我用这笔钱给自己换了新手机,请朋友大吃了几顿,感觉人生终于走上了“快车道”。阿杰偶尔会让我配合一下,比如接到银行确认电话的时候,就说自己是某某公司的员工,在进行正常的业务转账。我照做了,心里甚至有点得意,觉得自己也挺“机灵”。
这种躺着赚钱的日子过了大概三个月。我卡里的流水高得吓人,动不动就是几十万上百万的进出,但我自己并没太当回事,只觉得那串数字虚幻得很,远不如每月到手的一万块实在。我甚至开始盘算,干满一年,我就能攒够一笔钱,做点小生意了。
直到那天下午。
我永远记得那一天,天气闷热得让人喘不过气。我刚下班,走到公寓楼下,两个穿着便装的男人拦住了我,出示了证件。上面写着——“公安局”。
我脑子“嗡”的一声,一片空白。后面他们说了什么,我有点记不清了,只断断续续听到“涉嫌帮助信息网络犯罪活动罪”、“账户涉案巨大”这些词。我像个木偶一样被带上车,到了派出所,坐在那间四面是墙的审讯室里,冰冷的灯光打在我脸上,我才真正意识到:我完了。
警察告诉我,我名下的几张银行卡,被诈骗团伙用来转移赃款,涉案总金额高达三百多万。其中一位被诈骗的老人,五十万的养老钱被席卷一空,最后想不开,喝农药自杀了,虽然人被抢救过来,但身体也彻底垮了。
听到“喝农药”三个字,我浑身的血都凉了。我瘫在椅子上,眼泪不受控制地涌出来。那一刻,我才真切地感受到,我那张轻飘飘的银行卡,背后竟然关联着如此沉重的人间悲剧。那个老人的绝望,他家庭的痛苦,里面竟然也有我的一份“功劳”。我之前所有的侥幸、所有的自得,在那一刻,都变成了巨大的讽刺和罪恶感。我不是在打擦边球,我是在犯罪,是帮凶!
之后的过程,像一场噩梦。刑事拘留、逮捕、移送检察院、开庭。我父母从老家赶来,一夜之间白了头发。在法庭上,我看到母亲哭得几乎晕厥,父亲用那双长满老茧的手,死死捂着脸。我不敢看他们。
法官宣判时的话,字字句句都砸在我心上:“被告人……为牟取非法利益,明知他人利用信息网络实施犯罪,仍提供支付结算帮助,情节严重……判处有期徒刑六个月,并处罚金人民币五千元。”
六个月。我的人生,被定格在了这六个月。
走进监狱的那一刻,厚重的铁门在身后“哐当”关上,那声音,把我过去二十多年构建的所有关于未来的想象,全都震碎了。这里没有自由,没有尊严,只有编号、规矩和一眼望到头的日子。每天重复着同样的劳动,同样的学习,同样的反思。夜深人静的时候,我盯着天花板,一遍遍回想那个下午,如果我能拒绝阿杰,如果我能多问一句“这会不会犯法”,如果我能满足于那份虽然微薄但干净的收入……可惜,人生没有如果。
六个月,我失去了自由,失去了原本的工作,更失去了清白的人生记录。那个“刑满释放人员”的标签,会像烙印一样,跟着我一辈子。将来找工作、贷款,甚至我的后代,都会受到影响。
如今,我已经出来了。外面的世界依旧车水马龙,阳光刺眼。可我,已经不是原来的那个我了。这六个月,像一把钝刀,把我过去的无知、侥幸和贪婪,一点点地割掉了,留下的是无尽的悔恨和一颗沉甸甸的心。
我把我的经历说出来,用我这六个月的自由和后半生的代价,想告诉每一个可能被“轻松快钱”诱惑的人:天上真的不会掉馅饼。当你觉得一个赚钱方式容易得不可思议时,它背后很可能就是一个深不见底的陷阱。法律不是儿戏,那一条条法规,背后都是用血淋淋的教训写成的。千万不要用自己的银行卡、电话卡去帮陌生人做任何你不清楚的事。不要像我一样,等到铁窗落下,等到毁了自己,也间接伤害了无辜的人,才追悔莫及。
那六个月,是我人生中最昂贵的一堂课,学费,是我整个青春和未来。这个教训,太疼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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