记得刚建会那会儿,我们只有七八个人,都是在新手村认识的。阿杰是个大学生,总在半夜上线;小雨刚工作,每天挤地铁时还在研究副本攻略;最让我感动的是退休教师王老师,快六十了,还跟着我们熬夜开荒。我们约定要打造服务器最强的公会,不是为了称霸,就是想有个像样的家。
为了升级公会设施,大家真的拼了命。小雨连续三个月每天只睡四五个小时,就为多刷几个副本攒材料;阿杰省下生活费买点卡,就为了参加每次活动;王老师手速慢,就负责记录每个人的贡献,那本电子表格写得比工作报告还详细。看着仓库里的东西越来越多,从最初几页的空荡到后来需要翻五六页才能看完,那种成就感,现在想起来都心里发烫。
矛盾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?大概是半年前吧。现实中的我遭遇了连环打击——先是公司裁员丢了工作,接着投资失败欠了债,母亲又查出需要做手术。那段时间我几乎活在两个世界里,游戏里我是受人尊敬的会长,现实中却是个彻头彻尾的失败者。
每次上线看到大家热火朝天地往仓库里捐东西,我心里就开始扭曲。那些闪着光的材料,那些堆积如山的金币,在我眼里慢慢变成了手术费、房租、债务。我开始找各种理由让大家多捐点——“马上要开新版本了”“这次一定要拿下首杀”“竞争对手比我们强了”。
最让我良心不安的是对王老师。他退休金不多,却总说“我在游戏里找到了第二个青春”,甚至把买药的钱省下来买游戏币捐给公会。有一次他私下跟我说:“老猫,我孙子下个月要交补习费,这次活动我可能捐不了那么多了。”我当时竟然回他:“没事,量力而行就好。”可心里却在计算他这次少捐了多少。现在想起来,我真不是个东西。
决定动手的那天晚上,我失眠到凌晨三点。我知道一旦做了就回不了头了,但现实的压力像潮水一样淹没了我。我记得特别清楚,那是周六早上六点,通常这个时间没什么人在线。我打开公会仓库,开始把东西一件件转移到小号上。每点一次鼠标,手都在抖。
最让我崩溃的是,在我转移物资的时候,小雨突然上线了。她惊喜地说:“会长你这么早就在为今晚的活动做准备啊?我正好早起,需要我帮忙吗?”我当时冷汗瞬间湿透了后背,只能含糊地说在整理仓库。她二话不说就把自己刚打到的稀有材料捐了出来,还说:“幸好赶上你了,这个你拿着,今晚肯定用得上。”
那一刻我差点就放弃了。那件材料市场价能卖八百多,她明明可以卖掉换身新装备的。但我最终还是被贪婪吞噬了,我告诉自己:“就这一次,渡过难关后我一定想办法补偿大家。”
彻底消失前的最后几分钟,我在公会频道打了很长一段话,想解释,想道歉,但最后全删了,只留下一句“对不起”。然后迅速退群、删好友、卸载游戏。手机开始疯狂震动,我知道是阿杰他们打来的,但我一个都没敢接。
后来我从另一个朋友那儿听说,公会后来说法很多。有人说我是骗子,从一开始就在谋划;也有人说我可能出了什么事。王老师一直在尝试联系我,担心我是不是遇到意外了。阿杰试图重组公会,但人心已经散了。
这两个月,我找了一份新工作,虽然收入不高,但总算稳定下来。每次路过网吧,看到《星辰之海》的宣传画,心里就像被针扎一样。我新建了个小号偷偷上线看过一次,曾经排名前十的“永恒誓言”已经解散了,成员列表里那些熟悉的ID都灰着,可能大家都心寒了吧。
我写这些不是想求原谅,我知道自己不配。只是希望用我的经历提醒所有人:别让游戏里的信任被现实击垮,也别因为自己的困境就去伤害那些真心对你的人。那些深夜一起刷本的欢笑,那些为了一点装备互相推让的温暖,那些毫无保留的信任——它们比任何装备、任何金币都珍贵得多。
如果时光能倒流,我宁愿当初坦白告诉大家我的困境。也许我们凑不出那么多钱,但至少,我不会失去这群真正把我当朋友的人。现在说什么都晚了,我只希望阿杰、小雨、王老师他们能在别的游戏里,找到真正值得信赖的伙伴。
至于我,大概再也不会玩任何网游了。有些错误,一次就够记住一辈子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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