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直播间 “现做披萨” 用过期芝士

    这事儿压在我心里好久了,像块石头似的,今天非得说出来不可。

    去年冬天,我在一家主打“现做披萨”的直播间后厨打工。直播间装修得特别温馨——暖黄色的灯光,木质案板,面粉撒得恰到好处,女主播小雅系着碎花围裙,笑起来有两个酒窝。她总是一边揉面一边说:“家人们看好了,咱们的芝士都是当天开封的,拉丝效果绝绝子!”

    可他们不知道,镜头拍不到的角落,放着三箱临期马苏里拉芝士。箱子落满了灰,有几个袋子已经鼓胀起来——那是变质最明显的信号。

    第一次发现芝士过期,是我刚入职的第三天。我拿着剪开袋子,闻到一股微酸的味儿,颜色也有些发黄。我赶紧去找厨师长,他正在刷手机,头都没抬:“没事,又吃不死人,加热了就消毒了。”

    我愣在那里,不知道该说什么。小雅刚好下播进来补妆,听见了我们的对话,她对着镜子整理头发,轻声说:“这批货还剩很多,老板说要用完。”她顿了顿,从镜子里看我,“你知道咱们直播间竞争多激烈吧?”

    那天下班时,我看见小雅在直播间外的走廊里打电话,声音压得很低:“妈,弟弟的学费我下周转过去...我知道,再坚持一下...”挂了电话,她靠在墙上,用手背擦了擦眼睛。看见我,她立刻换上直播时的笑容:“还没走啊?”

    随着天气转冷,直播间的订单量翻了一倍。“冬日暖心套餐”卖得特别火,我们每天要做两百多个披萨。过期芝士用得越来越快,我开始熟练地撕掉旧标签,把鼓胀的袋子先拆开通风,如果味道太重,就混入大量新芝士。手上的动作越来越快,心里的疙瘩却越长越大。

    最让我难受的是看弹幕。有个叫“琪琪妈妈”的粉丝经常下单,说她六岁的女儿特别喜欢我们的披萨,每次考了满分就要吃。小雅总会特别回应:“琪琪妈妈放心,一定给宝宝用最新鲜的材料!”说这话时,她的笑容那么真诚,真诚得让我恍惚。

    真正击垮我的,是那个周六的晚上。订单爆满,后厨忙得脚不沾地。我正要把一盘披萨放进烤箱,手机弹出推送——琪琪妈妈发了条评价:“谢谢小雅姐姐,今天琪琪生日,她说这是吃过最好吃的披萨!”配图里,小女孩笑得眼睛弯弯,嘴边还沾着芝士。

    我的手开始发抖。烤箱的热气扑在脸上,像一记耳光。

    就在这时,厨师长吼了一声:“愣着干什么?还有三十个订单等着呢!”

    我机械地重复着动作:撒酱料、铺芝士、送进烤箱。但每一次听到“叮”的出炉声,我的心都会揪一下。那些金黄色的、冒着热气的披萨,在镜头前拉出长长的丝,收获满屏的“哇”,可我知道,那丝拉得越长,我心里的愧疚就越深。

    下班后,我独自留在后厨清洗工具。小雅推门进来,脸色苍白:“琪琪妈妈私信我,说孩子晚上肚子不舒服。”

    我们互相看着,谁也没说话。水龙头滴答滴答地响,像倒计时。

    “我小时候,”小雅突然开口,“家里穷,经常吃过期食品。有次吃了变质的罐头,住院三天。我妈在病床前哭,说对不起我。”她苦笑一下,“可现在,我却在做同样的事。”

    第二天,我带着自己买的芝士去上班。厨师长看见,嗤笑一声:“装什么清高?”小雅什么都没说,但在直播时,她特意拿起我带来的芝士袋,在镜头前展示:“今天给家人们升级一款更好的芝士!”

    只有我知道,那不过是超市里最普通的一款。

    这样的日子又过了两周。直到有一天,老板来视察,看见我在用新芝士,当场发火:“成本不要了?知不知道你们随便一换,这个月利润要少多少?”

    小雅站起来:“用过期芝士本来就是错的。”

    “错?”老板冷笑,“你知道隔壁直播间用什么?他们连面粉都是快过期的!这行就这样,要么跟着做,要么滚蛋!”

    那天晚上,我和小雅一起递了辞职信。走出大楼时,雪正下得紧。她在路灯下站住,雪花落在她的睫毛上。

    “我想找个正经餐厅的工作,”她说,“从洗菜做起也行。”

    我点点头。路过一家还在直播的店铺,橱窗里的显示屏上,主播正举着披萨展示拉丝:“家人们看!这芝士多新鲜!”

    我们加快脚步走过,像逃离什么不干净的东西。

    现在我在一家面包店工作,店面不大,但每天打烊前,没卖完的面包都会送给附近的环卫工。老板常说:“吃进嘴里的东西,良心比利润重要。”

    每次听到这句话,我都会想起那个冬天,想起那些在暖黄色灯光下拉着长丝的披萨,想起琪琪妈妈的评价,想起小雅在雪地里的背影。

    有些选择,看似只是一袋芝士的事,却决定了你夜里能不能安心入睡。人这一辈子,总有些东西,是不能过期的——比如良心,比如底线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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