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直播间 “现做水饺” 用变质肉馅

    那会儿我刚从老家出来,身上就揣着五百块钱。在城里转悠了三天,最后在菜市场最里头,找了个巴掌大的摊位,挂上“现做水饺”的牌子,就算开张了。我寻思着,咱没啥本事,就是跟俺娘学了一手包饺子的活儿,皮要擀得中间厚四周薄,馅要搅得上劲儿,一个褶子一个褶子捏出来,得像小元宝。

    起初,真是实打实地干。天不亮就去批发市场,挑最新鲜的前腿肉,肥瘦三七开,看着摊主当场绞成肉馅。菜也是,一颗一颗地挑,洗得干干净净,水灵灵的。我的饺子,馅大皮薄,一口咬下去,汤汁能溅出来,满嘴都是肉香和菜香。慢慢地,还真有了些老主顾,多是附近工地上下来的工人,或是图个方便省事的街坊。他们常说:“老板,你家这饺子,有家里那个味儿!”我听着,心里头热乎乎的,再累也觉得值。那时候,收摊回去,躺在租的小屋里,盘算着今天又卖了多少,能攒下多少钱,梦里都是甜的。

    变化是从啥时候开始的呢?大概是隔壁几家也陆续搞起了直播之后。他们那场面,可真叫一个热闹,大喇叭喊着,镜头怼着,饺子包得飞快,价格还压得极低。我这儿渐渐就冷清了下来。看着人家那边人声鼎沸,我这儿半天不来一个人,心里就跟猫抓似的。房租、水电、孩子的学费,哪一样不等着钱?我心里开始毛了。

    有一天,常给我送肉的老刘,拖到快收摊才来,鬼鬼祟祟地把我拉到一边。“老弟,我这儿有批货,价格是平时的一半,你要不要?”他掀开盖着肉的布,一股若有若无的味儿就飘了出来,那肉馅颜色有点发暗,看着就不太对劲。我心里咯噔一下,“老刘,这肉……不行吧?”
    他凑近了,压低声音:“哎呀,就是冻久了点!回去你用料酒、葱姜蒜猛料一压,谁吃得出来?现在都这么干!你傻乎乎地用好肉,成本那么高,怎么跟人家竞争?”
    我当时就犹豫了,心里两个小人在打架。一个说,不能干,这亏心钱赚了睡不着觉。另一个声音更大、更急:这个月的房租还没着落呢!看看人家直播的,卖得多火!最后,我几乎是咬着牙,声音都在发抖:“那……先来二十斤试试。”

    那肉拿回去,味儿更冲了。我心里害怕,倒了小半瓶料酒,又拼命地加五香粉、胡椒粉、味精,还有那种增香的肉味王,使劲地搅和。直到那变质的味儿被浓烈的调料味盖得七七八八,我才稍微松了口气。可手一直抖,包饺子的时候,总觉得那肉馅在盯着我。

    第一次用这肉馅开直播,我紧张得后背直冒冷汗。镜头一对准,我就开始大声说话,来掩饰心里的慌张。“家人们看好了啊!纯手工!现做现卖!这馅儿,多新鲜!”我手里飞快地擀皮、填馅、捏合,把饺子摆得整整齐齐。屏幕上,饺子白白胖胖,煞是好看。弹幕里有人夸“老板实在”、“看着就香”,我心里却像被针扎了一样。那天,销量果然上去了,是我平时好几倍。晚上数着那些沾着油污的钞票,我却一点也高兴不起来。

    后来,就有点麻木了。老刘那边的“便宜肉”成了常态,我的调料也越放越重。直播的话术也越来越熟练,脸不红心不跳地喊着“精选优质前腿肉”、“妈妈的味道”。我甚至学会了在镜头前做些小表演,比如拿起生肉馅凑近镜头假装闻一下,做出陶醉的样子,“嗯!真新鲜!” 屏幕那头的人,隔着网络,什么也闻不到。他们看到的,只是一个憨厚、忙碌的老板,和一个个诱人的“小元宝”。

    直到那个下午,一个看着像大学生模样的姑娘来到我摊前,她很瘦,脸色有点苍白。她小声说:“老板,来份白菜猪肉的。”我像往常一样,利索地给她煮了一盘。她坐在旁边的小凳子上,安安静静地吃。吃到第二个的时候,她顿了顿,微微皱了下眉,但还是继续吃了下去。没过多久,她突然捂住了肚子,额头上瞬间冒出豆大的汗珠,脸色惨白,整个人从凳子上滑到了地上,痛苦地蜷缩起来。

    我当时就吓傻了,手里的漏勺“咣当”一声掉在地上。周围的人都围了过来,有人喊:“哎呀,这是咋了?”“是不是食物中毒了?”——“食物中毒”那四个字,像一把锤子,狠狠砸在我脑门上。我腿一软,差点也跟着坐在地上。

    救护车来了,把她拉走了。市场管理员和穿制服的人也来了,封了我的摊子,带走了剩下的肉馅和饺子。检测结果很快就出来了,肉馅里细菌严重超标,是导致她急性肠胃炎的元凶。罚款、赔偿,我那个小小的积蓄瞬间清零,还欠了一屁股债。摊位自然是没了,牌子也被摘了。

    最让我受不了的,是后来打听到的消息。那个姑娘,家里条件不好,自己在城里半工半读,那天是她生日,想着吃顿饺子算是给自己过个生日……我听到这儿,整个人都垮了,蹲在已经查封的摊位边上,眼泪止不住地流。我亲手用变质的肉,毁了一个努力生活的好姑娘的生日,甚至差点毁了她的健康。

    现在,我早就离开了那个城市,在工地上搬砖、和泥。累是累,但心里踏实,躺下就能睡着。只是,有时候在街上看到卖饺子的,或者偶尔听到手机里传来的直播吆喝声,我心里都会猛地一抽。那股用再多重料也盖不住的变质肉馅的味道,还有那个姑娘惨白着脸倒下去的画面,像两个烙印,深深地刻在了我的骨头上。我这辈子,算是完了。我毁掉的,不只是一个摊位,更是我做人的那个底儿。那个曾经以为,只要老老实实包饺子,就能活下去的,最简单的念想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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