今典生活
主播是个特漂亮的小姑娘，皮肤白得发光，一头长发又顺又滑，跟绸缎似的。她手里举着一瓶包装特别精致的洗发水，全是外文，说是某国高端进口的，原价三百多，今天在直播间只要九十九，还买一送一。“家人们看好了啊，”她边说边挤出一泵，乳白色的液体浓稠得像是融化了的冰淇淋，“这里面添加了十几种植物精华，洗完不用护发素都顺滑得不行，你看我这头发——”她随手抓了两把，头发果然听话地贴在肩上，泛着健康的光泽。
我心动了。我的头发天生有点毛躁，还爱出油，为了这点头发没少折腾。看直播间里抢得热火朝天，库存数字嗖嗖往下掉，脑子一热，手指头一点，下单了。那感觉，好像抢到的不是一瓶洗发水，而是一个让头发变美的希望。
等快递的那几天，心里还挺期待。拿到手，包装确实没得说，沉甸甸的磨砂瓶子，烫金的洋文，看着就高级。拧开盖子一闻，香味也挺特别，不是那种廉价的香精味，是一种淡淡的、有点像高级沙龙里的那种植物清香。我当时还想，这钱花得值了。
第一次用，是周末晚上。我特意仔仔细细洗了头。水温调得正好，头发打湿后，挤了挺大一泵。手感确实不错，滑溜溜的。我开始揉搓，期待着一场头皮SPA。
可怪事就从这里开始了。那泡沫，怎么说呢，少得可怜。我挤了平时两倍的量，才勉强揉出一点稀稀拉拉的泡沫，而且感觉特别“虚”，不像我以前用的洗发水，是那种扎实、绵密的小泡沫。它更像是……掺了太多润滑剂，滑得抓不住。
我也没太在意，心想可能进口货就这样，注重温和嘛。接着就是冲水。这一冲，可把我惊着了。水流过头发，手感完全不对！那是一种特别诡异的“滑”，不是干净的那种清爽感，而是像有一层厚厚的、滑腻腻的薄膜死死地扒在每一根头发丝上，怎么冲都冲不干净。水珠不是一颗颗滚落，而是像在什么特别滑的东西上站不住脚，呲溜一下就没了。
我冲了起码有五分钟，水温都调高了些，手指反复地捋着头发，可那种滑腻感纹丝不动。闭着眼睛摸头发，感觉像是在摸一把涂满了厚厚护发素还没洗掉的样子，又像是摸着一把滑溜溜的海带。我心里开始打鼓了：这……这能是洗干净了吗？
硬着头皮洗完了。用干发帽包着头发出来，一照镜子，心凉了半截。头发湿漉漉地贴着头皮，看起来又塌又油，毫无生气。那种滑腻感即使包在干发帽里，也还能隐约感觉到。
吹头发的过程更是一场灾难。吹风机嗡嗡地响，热风拂过，那股奇怪的、有点像化学品的香味混合着水汽蒸腾起来，有点呛鼻子。头发干了之后，我简直欲哭无泪。它确实是“滑”的，手指插进去能一梳到底，但这种滑带着一种沉重的坠感，头发毫无蓬松度可言，软塌塌地趴在脑袋上，而且看起来油光锃亮，像是三天没洗头泛出的那种油光。最让我难受的是，头皮开始有点发痒，那种被什么东西闷住了的、细微的刺痒感。
我不死心，以为是自己用法不对。隔了两天，又试了一次。这次我用更热的水，冲了更久的时间，感觉头皮都快被烫红了。结果还是一样。那种假滑的感觉阴魂不散，头发吹干后，依旧是一副又塌又油、了无生气的样子。而且这次，头皮痒得更明显了。
我坐在镜子前，看着自己这头花了九十九块，还买一送一换来的“高端”发型，心里堵得慌。那瓶漂亮的、散发着“高级”香味的瓶子，就立在洗手台上，像个无声的嘲讽。我想起直播间里那个女主播光滑如丝的秀发，想起她信誓旦旦的承诺，想起那些飞快减少的库存数字和满屏的“已拍”……一种上当受骗的感觉特别强烈地涌了上来。
这根本不是洗发水该有的感觉。好的洗发水，洗完是清爽的，头发是轻盈的，是能呼吸的。可这个玩意儿，它用一层虚假的滑腻伪装出顺滑的假象，实际上却是在给头发上一层枷锁，闷得头皮不透气，也带走了头发本该有的活力和蓬松。
后来，我把它扔进了角落的储物柜，再也没碰过。那九十九块钱，就当是买了个教训。自那以后，我再看到直播间里吹得天花乱坠的“进口”护肤品、洗护品，心里都会先打个问号。那些隔着屏幕的热情和优惠，背后藏的到底是什么，谁也不知道。
那瓶洗发水给我的，不是广告里说的丝滑秀发，而是一种黏腻的、挥之不去的失望，和一次关于盲目信任的深刻教训。现在每次洗头，用回我那瓶几十块的、能搓出丰富泡沫、冲完后头发吱吱响的普通洗发水时，我才觉得，我的头发，是真的干净了，自由了。有些东西，看着再好，听着再美，都不如自己亲身感受来得真实。那份洗不掉的假滑，至今想起来，还觉得手指头上腻腻的，心里头闷闷的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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