今典生活
那天晚上，我像往常一样瘫在沙发上刷手机，无意间滑进了一个直播间。嚯，那叫一个热闹！主播嗓门洪亮，背后挂满了衣服，灯光打得那叫一个亮堂。“家人们！看清楚了！专柜正品，原价一千九，今天在咱们直播间，只要九十九！三、二、一，上链接！” 屏幕上“秒杀”“疯抢”的字样不断跳动，弹幕滚得飞快。我一看，是个挺有名的运动品牌，那件卫衣的款式的确是我在商场见过的，这价格，简直是白捡啊！心跳跟着倒计时加速，手指头不听使唤地点了下去，付款，成功抢到！那一瞬间，感觉自己像个打了胜仗的将军，占了天大的便宜。
等待快递的那几天，心里一直美滋滋的，时不时就看看物流信息到哪儿了。终于，快递小哥的电话来了。我几乎是跑着下楼取的包裹，一个皱巴巴的、灰扑扑的塑料快递袋，看着有点简陋，但我当时心想，包装无所谓，衣服好就行。
回到家，我迫不及待地用剪刀划开袋子。衣服叠得整整齐齐，露了出来，正是我抢到的那款，颜色也对。可就在我把它从袋子里完全抽出来的那一刻，一股难以形容的气味猛地窜了出来，直冲脑门儿。那味道，怎么说呢，像是一股强烈的、酸涩的化学药品味，混杂着点霉味，又像是塑料和胶水混合在一起，放久了发酵了的味道，特别刺鼻，呛得我下意识地往后仰了仰头。
我愣了一下，心里嘀咕：新衣服有点味道也正常吧？可能是仓库的味道。我拎着衣服走到阳台，把它挂在通风最好的地方。北方的秋天，风挺大的，我想着吹一晚上应该就没事了。
第二天一早，我起床第一件事就是去阳台闻那件衣服。味道还在，虽然好像淡了一点点，但那股刺鼻的底子还在，靠近了闻，还是让人头晕。我不死心，按照网上搜来的“秘籍”，用清水泡，里面加了点洗衣液，还有白醋。泡了俩小时，水都有点浑了。捞出来拧干，再挂出去。下午收回来的时候，我的心凉了半截——味道顽固地附着在纤维里，洗衣液的清香和白醋的酸味都败下阵来，那股化学味依然坚挺，仿佛在嘲笑我的徒劳。
我有点生气了，联系了直播间客服。回复倒是挺快，但话术一套一套的：“亲，这是正常的库存味道哦，因为是尾货在仓库放置时间比较长呢。”“亲，您多通风晾晒几天就好了呢，不影响穿着的。”“我们保证是正品呢，支持专柜验货哦。”
“专柜验货”这几个字，听着就虚。我难道真拿着这件散发着怪味的衣服，去专柜找店员闻吗？人家不把我当神经病才怪。我看着这件花了我九十九块，折腾了我好几天的卫衣，心里堵得慌。它崭新的吊牌还在，款式也确实是我喜欢的，可那股味道，像一道无形的屏障，把它和我隔开了。
我把它扔在客厅的角落，不想再管。可那味道，像个幽灵，若有若无地在房间里飘散。我妈来我家，一进门就皱眉头：“你这屋里什么味儿？怪怪的。”我尴尬地指了指那件卫衣。她拿起来闻了一下，立刻嫌弃地拿开：“哎呦！这什么味儿啊！快扔了！这能穿吗？别把身体穿坏了！”
“身体穿坏了”这几个字，像根小针，扎了我一下。我开始认真琢磨这股味道的来源。它肯定不是普通的棉布或者染料的味道。我上网查，问懂化工的朋友，慢慢拼凑出一些可能：也许是面料在印染后处理时，使用了劣质的、甲醛超标的整理剂，没有充分清洗干净；也许是仓库为了防虫防霉，喷洒了过量的、不合规的药剂；还有一种可能，就是它根本就不是什么“专柜正品”，而是小作坊用黑心布料仿制的假冒伪劣产品，生产环境脏乱差，用的都是最便宜、最劣质的化学原料……
越想越心惊。我把那件卫衣拎起来，仔细端详。针脚确实有些地方不太均匀，线头也多， logo的刺绣，远看还行，近看总觉得有点歪斜，不够精致。以前被低价冲昏了头脑，这些细节全都忽略了。现在冷静下来看，处处都透着可疑。
九十九块钱，是不多。但花钱买回来的，不是期待中的惊喜和快乐，而是一个散发着毒气般的“烦恼”。它占据了我的空间，污染了我的空气，更摧毁了我对“品牌尾货”那点残存的信任。我回想起直播间里主播那信誓旦旦的表情，那些“家人们”“亏米福利”的亲热称呼，现在只觉得讽刺。他们热情洋溢地推销的，很可能就是这种自己都不会碰一下的东西。
最后，我找了个厚实的大黑塑料袋，把那件卫衣严严实实地裹了好几层，扔进了楼下的垃圾桶。看着它消失在垃圾堆里，我心里并没有轻松多少。
从那以后，我再也没进过那种喊着“尾货”“清仓”的服装直播间。偶尔刷到，听到那熟悉的、极具煽动性的叫卖声，我会立刻划走。鼻子跟前儿，仿佛又隐隐约约地闻到了那股刺鼻的、让人心里发堵的异味。
那不仅仅是一件衣服的味道。那是上当受骗的味道，是廉价套路的味道，是冲动消费后留下的、需要很长时间才能散去的懊悔的味道。它提醒我，有些便宜，真的贪不得。天上不会掉馅饼，只会掉陷阱，有时候，这个陷阱还是带味儿的，能熏得你睁不开眼，记一辈子。那件我从未穿上身的卫衣，成了我一个沉甸甸的教训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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