那是去年十一月底的一个周二下午。我刚结束一场漫长的线上会议,正盯着电脑揉太阳穴,手机突然响了。来电显示是个陌生号码,我本来想直接挂掉,但看到归属地是老家的,犹豫了一下还是接了。
“您好,是王女士吗?我是XX快递的客服小李。”电话那头是个年轻女孩,声音很甜,普通话标准得跟新闻主播似的,“很抱歉打扰您,我们这边处理您的包裹时出了点问题。”
说来也巧,我确实有个包裹在路上,是给我妈买的羽绒服,老人家怕冷,我特意提前买的。所以当对方准确说出我的名字和包裹里的物品时,我压根没怀疑。
“您的包裹在分拣过程中被水浸湿了,外包装破损严重,”小李语气充满歉意,“我们公司规定必须对受损包裹进行赔偿。您看是给您重新发货,还是直接退款呢?”
我当时还挺感动,觉得这快递公司真负责。“那就重新发货吧,我妈急着穿呢。”
“好的,那我这边帮您操作一下,”电话那头传来噼里啪啦的键盘声,“不过需要您配合一下,因为收货地址可能被水泡模糊了,我们需要重新确认。另外,赔偿流程需要您接收一个验证码来完成身份验证。”
现在回想起来,这些说辞简直漏洞百出——快递公司怎么可能没有备份地址?赔偿为什么要验证码?可当时,我满脑子都是“赶紧把问题解决”,完全失去了判断力。
“您稍等,我这边系统正在发送验证码,收到后请念给我听一下。”小李说。
几秒钟后,一条短信果然来了。我瞄了一眼,是六个数字,想都没想就念给她听了。
“好的,系统显示验证成功。不过赔偿需要财务部门审核,可能需要一点时间,我稍后再联系您。”说完她就挂了电话。
放下手机,我继续工作,完全没意识到发生了什么。直到十五分钟后,我收到银行发来的消费短信——卡里的一万八千块钱,分三笔被转走了。
那一刻,我整个人都懵了。手开始发抖,心跳得快要从嗓子眼蹦出来。我颤抖着给银行打电话,客服告诉我,就在刚才,有人用我的手机号和验证码登录了网银,并通过快捷支付转走了钱。
“那是我的血汗钱啊...”我语无伦次地对客服说,声音都在发抖,“能不能追回来?求求你们...”
银行客服很同情我,但表示已经转出的钱他们无能为力,建议我立即报警。
挂掉电话,我瘫在椅子上,浑身发冷。那一万八,是我攒了三个月准备给我妈做白内障手术的钱。我爸走得早,妈一个人把我拉扯大,省吃俭用供我上学。我工作后发誓要好好孝顺她,可现在...
我恨自己为什么那么蠢,为什么要把验证码给别人。那种自责和悔恨,像潮水一样把我淹没。我甚至不敢告诉我妈,只能一个人躲在房间里哭。
去派出所报案的时候,警察一听经过就摇头:“又是这种套路。这个月都接到十几起了。”做笔录的警察很耐心,但也很直白地告诉我,这种案子破案难度很大,钱追回来的可能性很小。
“他们就靠这个吃饭的,”警察说,“号码是虚拟的,IP地址都在境外。你接到的那种显示老家的电话,都是通过改号软件伪装的。”
从派出所出来,天已经黑了。我走在冷风里,感觉整个人都被掏空了。不是因为钱没了——虽然那真的很心疼——更多的是对自己轻信的愤怒。我一个受过高等教育的人,平时自诩警惕性不低,怎么就这么轻易上当了?
接下来的日子特别难熬。每天晚上躺在床上,我都会反复回想那个电话的每一个细节。如果当时我多问一句,如果我先挂断再打官方客服核实,如果我看到验证码时多想一想...可惜,没有如果。
我不敢告诉妈妈真相,只说是投资亏了钱。手术费我找同事借了点,加上信用卡透支,总算凑够了。妈妈手术很成功,看着她拆下纱布后清晰视物时开心的笑容,我背过身去,眼泪止不住地流。
这件事给我留下了很深的后遗症。现在只要接到陌生电话,我就会特别紧张。银行短信更是看都不敢看,生怕又是什么坏消息。朋友说我有点 PTSD 了,也许吧。
上个月,我去参加了社区组织的防诈骗讲座。坐在台下,听着警察讲解各种骗局,我看到很多和我年纪相仿的人都在认真记笔记。有个大姐在分享环节说,她差点就被冒充公检法的骗子骗了,幸好银行工作人员及时发现并劝阻。
“骗子太可恶了,他们专门研究人的心理,”大姐说着说着哭了,“我们这些老老实实过日子的人,怎么斗得过他们啊...”
那一刻,我突然明白,被骗不是因为蠢,而是因为骗子太懂得利用人的弱点和善良。他们会在你最没有防备的时候出手,用精心设计的话术让你一步步走进陷阱。
现在,我会把这段经历讲给身边的朋友听。每次讲,心里还是会难受,但如果能因此让一个人免于被骗,那就值得。
我想对那个骗我的“客服小李”说——也许你永远不会看到这些文字,但你知道吗?你骗走的不仅仅是一万八千块钱,还有一个普通人对这个世界的基本信任。你让我变得疑神疑鬼,让我在接到陌生电话时第一反应是恐惧而非友善。
但我不会一直活在这种阴影里。我会慢慢学会重新信任,当然,是带着警惕的信任。我也会继续把我的故事讲出去,让更多人知道:任何时候,都不要把验证码告诉别人;任何自称客服的人,都要先挂断再官方核实;天上不会掉馅饼,但地上处处是陷阱。
生活总要继续。虽然代价惨重,但这个教训让我成长了许多。现在的我,更懂得保护自己,也更珍惜身边实实在在的幸福。只是每次看到妈妈穿着新羽绒服在小区里散步的背影,心里还是会隐隐作痛——那件衣服,是用我血的教训换来的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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