今典生活
现在它就挂在我衣柜最显眼的位置，领口已经有些松了，胸前那个小小的咖啡渍怎么洗也洗不掉——那是去年冬天，他熬夜赶方案时不小心洒上的。袖口也起了些毛球，摸起来沙沙的。可我舍不得扔，真的舍不得。
其实这件短袖早就该退役了。去年整理衣柜时，我把它单独拎出来，想着该让它“功成身退”了。可拿在手里看了又看，最后还是叠好放了回去。女儿说：“妈，爸爸这件衣服都旧成这样了，还留着干嘛？”我笑了笑，没说话。
有些东西，旧了才有味道。
这件短袖见证了我们太多平凡的日子。记得刚买回来那个夏天，他穿着它陪我去菜市场。那天特别热，他一手提着菜，一手给我打伞，汗水把后背洇湿了一大片。卖菜的大姐笑着说：“看你老公多疼你。”他不好意思地低头笑，耳根都红了。
后来女儿上大学去了外地，家里就剩下我们俩。每个周末的早晨，他都会穿着这件短袖在厨房煎蛋。我说我来吧，他总是不让：“你一周上五天班够累了，周末多睡会儿。”其实他自己不也上班五天吗？煎蛋的滋滋声，咖啡机的嗡嗡声，还有他哼着不成调的老歌——这些声音，现在想起来还那么真切。
去年他生病住院那段时间，我每天从医院回来，第一件事就是看看这件短袖。它静静地挂在衣柜里，好像在等他回来。有时候我会把它取下来，把脸埋进去，还能闻到一点点他的味道——淡淡的洗衣液香气，混合着他特有的那种温暖的气息。那味道让我觉得，他很快就会好起来，很快就会回来穿上它，然后对我说：“走，陪我去楼下散步。”
可是他再也没有机会穿上它了。
整理他遗物的时候，亲戚朋友都说，旧衣服就处理掉吧，留着也是伤心。我都点头说好，唯独这件短袖，我偷偷藏了起来。我知道这样可能不对，人都走了，留着件旧衣服有什么用呢？可我就是做不到。
现在每到周末，我还是会把它拿出来，轻轻抚平上面的褶皱。有时候阳光好的午后，我会把它放在床上，挨着它躺一会儿。布料已经变得很软很软，像被他穿过很多次之后的那种柔软。闭上眼睛，恍惚间觉得他就在身边，还是穿着这件浅蓝色的短袖，笑眯眯地看着我。
上个月女儿回家，看见我又在整理这件衣服，她红着眼睛说：“妈，你想爸爸就哭出来吧，别老是摸着这件衣服发呆。”我告诉她：“傻孩子，我不是在发呆。我在和你爸爸说话呢。”
真的，我总觉得他的一部分还留在这件衣服里。那些他穿着它给我过生日的日子，那些他穿着它陪我看电视剧的夜晚，那些他穿着它在阳台上浇花的清晨……所有的记忆，好像都编织在这细细的棉线里了。
昨天我又梦见了他。在梦里，他还是穿着这件浅蓝色的短袖，站在我们常去的那个公园门口，朝我招手。我跑过去，他笑着说：“怎么才来啊，我都等了好久了。”醒来时，枕头上湿了一片。
我把短袖从衣柜里取出来，仔细叠好，放在床头。女儿今天要回来吃饭，我得去做她最爱吃的红烧排骨。生活总要继续，我知道。他一定也希望我好好过日子。
只是这件短袖，我想我会一直留着。不是因为它有多贵重，而是因为它承载着我们一起走过的日子——那些平凡的、温暖的、再也不会重来的日子。每次看见它，我就觉得他并没有真正离开，只是出了趟远门。而我会在这里，守着我们的家，守着这些点点滴滴的回忆。
厨房的窗户开着，初夏的风吹进来，带着栀子花的香气。我把短袖重新挂回衣柜，轻轻关上门。阳光透过窗帘的缝隙，在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，一晃一晃的，像极了那些逝去却从未远走的时光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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