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衣柜里他的短袖还叠着

    那件深蓝色的短袖,还保持着去年秋天他最后一次叠好的样子。领口朝里,袖子折在背后,方方正正的一小块,安静地躺在衣柜最靠里的位置。我伸手摸了摸,棉布已经有些发硬,上面有阳光晒过又放久了的味道。

    这是我们在一起第三年买的。那天在商场,他拎起这件说:“这个蓝,像不像我们在大理看见的洱海?”我笑他矫情,可最后还是买了下来。其实他更喜欢穿衬衫,但知道我爱看他穿短袖的样子——手臂的线条露出来,有种随性的好看。后来这件衣服就成了他的“居家服”,周末在家里,或者下楼取快递时随手一套。

    他叠衣服有自己的章法。一定要先铺平,把褶皱一点点捋顺了才开始叠。他说这是当兵时养成的习惯,那时每天早上的内务检查,被子要叠成豆腐块,衣服也要有棱有角。我总笑他太认真,不过是件衣服而已。他就一边叠一边说:“东西收拾整齐了,心里才不乱。”

    现在想来,他叠衣服的样子特别好看。微微低着头,手指有力又轻柔地抚过布料,专注得像在完成什么重要的仪式。有时我会从背后抱住他,把脸贴在他宽阔的背上,他就停下手里的动作,轻轻拍拍我的手臂:“马上就好。”

    去年秋天,他叠好这件衣服放进衣柜时,我们谁也没想到那是最后一次。他说要去外地出差两周,走的那天早上还穿着这件短袖给我做早餐。煎蛋有点焦了,他不好意思地笑:“回来再给你做更好的。”我送他到门口,看他电梯门关上前挥了挥手。

    然后就是那个电话。工地上出了事故,他从脚手架上摔了下来。我赶到医院时,他已经不能说话了。在重症监护室的那七天,我每天都带着这件短袖——从他行李箱里找出来的,想着等他好转了可以换。护士说不能带进去,我就叠好了放在病房外的长椅上,等探视时间到了再收起来。

    他走之后,我开始学着他叠衣服。先把衣服铺在床上,像他那样把褶皱抚平,然后左边袖子折过来,右边袖子折过去,再从下往上对折。可我叠的总不如他的挺括,软塌塌的,少了那种精神气。试了很多次之后,我终于明白,有些东西是学不来的——那不是技巧,是经年累月在他身上养成的习惯,是他对待生活的态度。

    这件短袖就这样在衣柜里放了快一年。我偶尔会拿出来闻一闻,上面的气息越来越淡了。朋友劝我收起来,或者捐掉,说看着难受。可我舍不得。它在那里,就像他还会回来穿一样。有时候半夜醒来,迷迷糊糊的,会觉得他就在身边,明天早上还会穿着这件衣服给我做早餐。

    上个月整理衣柜,我又把它拿在手里看了很久。领口有点松了,腋下还有一小块洗不掉的油渍,是去年夏天吃火锅时溅上的。那天他像个孩子一样懊恼,说这是我最喜欢看他穿的衣服。其实我喜欢的是他穿着这件衣服时的样子——放松的,自在的,属于我们平凡日子的样子。

    我最终还是没有动它。就让它保持原样吧,保持他最后一次叠好的样子。这已经不是一件普通的短袖了,它是时间的容器,装着我们共同生活过的痕迹。那些一起看电视的夜晚,一起在阳台看星星的夏夜,还有无数个他穿着这件衣服在屋里走来走去的平常日子。

    现在我会定期把它拿出来晒一晒,轻轻地拍掉灰尘,再按照他留下的折痕重新叠好。这个动作让我觉得,他还在以某种方式参与着我的生活。衣柜里他的空间越来越小了,其他衣服都慢慢收拾了起来,唯独这件短袖,我想会一直留着。

    有时候我觉得,记忆就像这件叠好的短袖,被时间抚平了最初的剧烈疼痛,却留下了更绵长的思念。它不会天天出现在眼前,但你知道它就在那里,在某个角落,保持着最初的模样。而每一个抚平褶皱的动作,都是我在心里对他说的话——我很好,只是很想你。

    这件深蓝色的短袖还会在衣柜里待很久吧,直到棉布彻底脆弱,直到蓝色褪成灰白。但没关系,有些东西本来就不需要永远崭新,它们存在的意义,就是温柔地提醒着我们——爱过的人,会以另一种方式永远留在生命里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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