今典生活
这件马甲是他生日时我送的礼物。那时他抱怨说，上班穿的西装太正式，单穿衬衫又觉得冷，我就挑了这件。记得他试穿时在镜子前转了好几圈，问我：“是不是显得肩膀宽了点？”其实正合适，深蓝色衬得他精神极了。后来这件马甲就成了他的常穿衣物，几乎每周都要穿两三次。
衣柜里还挂着他的其他衣服——几件衬衫，两条西裤，一件他特别喜欢的灰色毛衣。但只有这件马甲，还保持着三年前他最后一次穿它时的样子。右边袖口有一处不太明显的咖啡渍，是某个周末早晨他边喝咖啡边看报纸时不小心溅到的。当时他还懊恼地说糟蹋了好衣服，我说没关系，这样反而更有生活气息。
他走得太突然了。心肌梗塞，医生说从发病到离开不到半小时。那天早上他出门前还穿着这件马甲，在门口给了我一个匆忙的吻别，说晚上想吃红烧肉。然后就成了永别。
葬礼后，我开始整理他的衣物。大部分都打包捐给了慈善机构，唯独这件马甲，我取下来，挂进我的衣柜里。说不清为什么，可能就是舍不得让它离开我的视线。
头几个月，我几乎每天都会打开衣柜摸摸它。有时会把脸埋进去，拼命想闻到他留下的气息。可是洗衣液的香味早已覆盖了一切，只剩下一点点，或许是我臆想出来的，属于他的味道。
去年春天，我差点把它送去干洗。都已经装进袋子里了，临出门前又取了出来。我突然意识到，一旦洗了，就连那点若有若无的咖啡渍都会消失，这件衣服就真的只是一件新衣服了。那点瑕疵成了他存在过的证据，成了我们共同生活过的痕迹。
现在这件马甲成了我和他之间的一种连接。开心的时候，我会对着它说说话，就像他还在身边听着；难过的时候，我也会打开衣柜看看它，仿佛能从中获得力量。女儿劝过我，说这样不利于走出来。可她不明白，这不是沉溺，而是一种安心的陪伴。
上个月，我做了个大胆的决定——穿着这件马甲出了门。它对我来说太大了，我在里面穿了件厚毛衣才勉强撑起来。系扣子时，手指触碰到那冰凉光滑的布料，突然就想起他每次穿它时，总是从下往上系扣子，说这样更顺手。
我穿着它去了我们常去的公园，走了我们最熟悉的那条小路。初秋的风吹过来，马甲的下摆轻轻飘动。有那么一瞬间，我感觉他不是离开了，只是换了一种方式陪在我身边。
现在这件马甲就挂在我的衣柜里，和我的衣服挂在一起。每天换衣服时都能看见它，成了我生活的一部分。它提醒着我，爱过的人永远不会真正离开，他们只是变成了记忆，变成了习惯，变成了我们继续生活的勇气。
有时候我想，如果他能看见现在的我，大概会笑我傻吧。但他一定会理解，这件马甲对我们俩来说，早已不是一件普通的衣物。它承载着太多共同的记忆——那些匆忙的早晨，温馨的夜晚，平淡却珍贵的日常。
昨晚我做了一个梦，梦里他穿着这件马甲，在厨房里笨手笨脚地准备早餐。醒来后我打开衣柜，马甲还好好地挂在那里。我忽然明白，有些东西不需要紧紧抓住，也不需要刻意忘记。它就在那里，像这件马甲一样，成了生命的一部分，安静，但永远存在。
深蓝色的丝绸在晨光中泛着柔和的光泽，我轻轻关上衣柜门，开始新的一天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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