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我们每天写点什么,”她的眼睛红红的,但努力笑着,“就像还在一起生活那样。等见面的时候,交换着看。”
我接过笔记本,感觉沉甸甸的。火车开动时,她隔着窗户朝我挥手,另一只手紧紧抓着那本和我一样的笔记本。
从那天起,这本日记就成了我生活里最重要的事。
刚开始真的不习惯。大老爷们写日记,总觉得别扭。第一天晚上,我对着空白的纸坐了半小时,最后只写了一句:“今天你走了,食堂的饭更难吃了。”后面画了个哭脸。
可慢慢地,这东西就成了瘾。我会在上班摸鱼的时候,突然想起要记下路边看见的一只胖猫;会在吃饭时,特意记下菜名和价格,想着她知道了会不会说我乱花钱。最琐碎的事也变得值得记录——今天下雨忘了带伞、同事讲了个冷笑话、发现了一家好吃的牛肉面馆……所有这些,如果不是写下来,可能转眼就忘了。但因为知道她会看,这些平凡的瞬间突然都有了意义。
我们约好不提前透露日记内容,就像拆礼物要保持神秘感。但偶尔视频时,她会狡黠地说:“我今天写了件特别好玩的事,你肯定猜不到。”然后无论我怎么套话,她都守口如瓶,只是笑。
有一次我发烧,怕她担心就没告诉她。那天的日记我强打着精神写:“今天特别精神,跑了五公里。”后面笔迹都是飘的。后来见面时她指着这页说:“骗子,你室友都告诉我了。看你这笔迹,病得不轻吧?”她说那天莫名其妙心神不宁,一直到我发了日记的照片(这是我们约定的证明),她才稍微安心点。
她的日记则完全是另一种风格。她会画下今天穿的裙子,会抄录听到的半句歌词,会写长长的内心独白。有一次她写:“今天在超市看见一对老夫妻一起挑苹果,老爷爷说这个甜,老奶奶非要那个。最后他们各买了一半。我突然就想,等我们老了,会不会也这样为小事斗嘴?”读到这里时,我已经半年没见到她了,眼泪直接砸在了纸页上。
等待见面的日子,我们像两个虔诚的教徒,用文字建造只属于我们的教堂。我在我的本子里抱怨工作压力大,她在她的本子里担心考研考不上;我记录着体重变化,她画下了新剪的发型。那些无法共同经历的日子,就这样被文字连接起来。
最艰难的是有次我们吵架,整整两天没联系。那两天的日记写得格外艰难——第一天我写:“不想写,生气。”第二天写:“还是生气,但有点想你了。”后来看到她那两天的日记,第一天是:“他肯定在生气。”第二天是:“我也在生气,但更想你。”
终于等到见面那天,我们约在第一次约会的那家咖啡馆。她瘦了些,头发长了。我们像第一次约会那样紧张,傻笑了半天,才同时从包里掏出日记本。
“你先看我的。”我们异口同声,然后又一起笑了。
接下来的整个下午,我们就坐在那里,安静地交换着对方过去一百多天的生活。我看见她画的我送她的那盆多肉,原来已经长得那么大了;她看见我记录的体重变化,笑着说果然没人管着就乱吃。我们时而大笑,时而眼眶发红,偶尔会抬头看对方一眼,说“原来那天你是这样过的”。
读到吵架那部分时,她轻轻踢了我一下:“你看你,多小气。”我反击:“你还不是一样。”
但当我们读完彼此在那几天的全部心情,才发现所谓的争吵,底下藏着的都是同样的思念和不安。
那天我们直到咖啡馆打烊才离开。捧着对方的日记本,感觉像是把错过的时光一点点补了回来。虽然没能亲身参与,但通过这些文字,我们仿佛一直陪伴在彼此身边。
后来异地恋结束,我们终于生活在同一个城市。那两本日记被放在书柜最显眼的地方,偶尔还会拿出来翻看。有次我问她:“现在天天见面了,还要继续写吗?”
她想了想,摇摇头:“不用了。现在我们可以直接说给对方听了。”
是啊,当清晨醒来能看见对方睡眼惺忪的样子,当晚饭后可以并肩在楼下散步,当所有的心情都能立刻分享,我们就不再需要日记来 bridging the distance(弥合距离)了。
但我知道,那两本日记会一直留着。它们不只是两本写满字的笔记本,更是我们在无法相拥的日子里,用最笨拙也最真诚的方式,为彼此点亮的灯塔。在每一个孤独的夜晚,提醒着我们:虽然此刻不能在一起,但我们的心始终朝着同一个方向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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