今典生活
早餐从便利店八块钱的饭团，变成了自己蒸的两块钱馒头。午餐再也不点外卖了，头天晚上多做一点，用那个有点变形的旧饭盒装着。就连周末和同事聚餐，我也能推就推，借口都是现成的——“最近有点累，想在家歇歇”。同事们笑我是不是在偷偷攒钱娶媳妇，我只是嘿嘿一笑，不置可否。他们不知道，我确实在攒钱，是为了飞过那一千八百多公里，去见她。
我和她，一个在南，一个在北。手机是我们之间的桥，每天靠着视频和文字，维系着那份看得见摸不着的温度。她会跟我抱怨食堂的菜太咸，我会跟她唠叨今天地铁又挤成了沙丁鱼罐头。一切看似平常，但只有我们自己知道，那种想触碰却收回手的思念，是多么熬人。
那天视频，她情绪特别低落。工作上遇到了点麻烦，身体也不太舒服，视频里的她，眼圈有点红，却还强撑着跟我说“没事儿”。她越是这样，我心里越像被什么东西揪着。挂了视频，我看着窗外漆黑的夜空，心里那个盘旋了好久的念头，猛地落了地：不行，我得去见她，就现在，就突然出现，给她一个惊喜。
这个念头一旦生根，就疯狂地生长起来。我开始像个最精明的会计，盘算着我的“机票基金”。咖啡戒了，游戏充值停了，就连看电影都等着下映后在电脑上看。那段时间，我的支付宝余额每增长一点，我心里的期待就多一分。那张虚拟的机票，仿佛成了我生活里唯一的光。
终于，在某个加完班的深夜，我凑够了钱，颤抖着手点开了购票APP。选择航班，填写信息，支付成功。当那个电子行程单出现在手机屏幕上的时候，我感觉自己心跳得像擂鼓。下周五晚上到，周日晚上回。完美。
接下来的日子，是在一种甜蜜的煎熬中度过的。我像个最出色的演员，每天依旧和她视频，听她絮絮叨叨地讲着日常，抱怨，或者分享一些小开心。我强压着快要溢出来的秘密，好几次话都到了嘴边，又硬生生咽了回去。我得忍住，必须忍住。
出发那天，我请了半天假。飞机起飞时，我看着舷窗外越来越小的城市，心里既兴奋又有点忐忑。她会是什么反应？吓一跳？还是高兴坏了？两个多小时的飞行，我几乎没合眼。
落地，开手机，她的消息第一时间跳了出来：“在干嘛呢？我准备洗洗睡了，今天好累。” 我看着这条消息，忍不住笑出声，手指飞快地回了一句：“我也刚忙完，准备休息了。晚安，宝贝。” 发完这条，我深吸了一口她所在城市的空气，嗯，连空气都感觉是甜的。
打车直奔她住的小区。那是一个老小区，路灯有些昏黄，树影婆娑。我站在她楼下，抬头望着那个熟悉的窗口，灯还亮着，淡黄色的光，暖暖的。我能想象她此刻可能正窝在沙发里看书，或者抱着电脑追剧。
我拿出手机，拨通了她的视频。响了几声，她接了，屏幕里的她穿着睡衣，头发随意地挽着，背景正是那间亮着灯的房间。
“怎么又打过来啦？想我啦？”她笑着问，眼睛弯弯的。
“嗯，特别想。”我盯着屏幕里的她，感觉自己的声音都有点发紧，“你走到窗边来一下。”
“啊？干嘛呀？外面黑乎乎的。”她有些疑惑。
“快去，有东西给你看。”我坚持着，心脏砰砰直跳。
她嘟囔了一句“神神秘秘的”，但还是听话地拿着手机走到了窗边。透过手机屏幕，我看到她推开窗户，探出头来。
就是现在！
我从树影里一步迈出来，站到路灯能照到的地方，然后高高举起了手机，让前置摄像头对准我的脸。
“往下看！”我对着我的手机麦克风，也是对着楼上的她，轻轻喊了一声。
视频里，她的表情瞬间凝固了。先是茫然，然后是难以置信，她看看手机屏幕里的我，又猛地扭头看向楼下真实的我，再看看手机，如此反复了两三次。她的嘴巴微微张着，眼睛瞪得圆圆的，那表情，我这辈子都忘不了。
“你……你……”她“你”了好几声，都没说出一句完整的话。
“我什么我，”我笑着，感觉眼眶有点发热，“不下来给我开个门吗？楼道门禁我进不去。”
下一秒，视频通话被她猛地挂断。紧接着，我听到楼上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，由远及近，咚咚咚地，像踩在我的心尖上。
楼道门“哐当”一声被推开。她就站在那里，穿着单薄的睡衣，头发有些凌乱，脚上甚至只踩着一只拖鞋，另一只脚光着。她看着我，胸口剧烈地起伏着，什么也没说，只是看着我。
我走上前，张开手臂。她像一颗小炮弹一样冲进我怀里，撞得我往后踉跄了一步。她的手臂紧紧地环住我的腰，脸深深埋在我的胸口。起初是沉默，然后我感觉到怀里的她在微微发抖，再然后，我听到了压抑的、小动物一样的呜咽声。我的衬衫胸口处，迅速湿了一片。
我紧紧抱着她，感受着她真实的体温和气息，一千八百多公里的距离，几个月的省吃俭用和精心策划，在那一刻，全都值了。我亲了亲她的头发，轻声说：“别哭啦，我这不是来了嘛。”
她抬起头，泪眼婆娑，用力捶了一下我的胸口：“你讨厌！你怎么不早说！我一点准备都没有！丑死了！” 话是埋怨的，但那双亮晶晶的眼睛里，盛满了快要溢出来的惊喜和幸福。
那一晚，我们挤在她那个小小的沙发上，有说不完的话。她一会儿摸摸我的脸，确认我是真的，一会儿又傻笑，说像在做梦。她说，那是她长这么大，收到过的最好的礼物。
其实，那张机票，花光了我当时所有的积蓄。返程后，我又得啃好长一段时间的馒头。但你知道吗？我从未后悔过。在成年人的世界里，我们习惯了计算成本，权衡利弊。但总有些东西，是没法用钱来衡量的。比如她看到我时，那瞬间亮起来的眼神；比如她冲进我怀里时，那份毫无保留的依赖；比如在那个普通的夜晚，我们紧紧相拥时，所感受到的、足以对抗整个世界的温暖和力量。
那一次突然的出现，像一束强光，照进了我们漫长而略显灰暗的异地恋时光。它告诉我们，所有的等待和辛苦，都是为了积攒这样双向奔赴的勇气。距离很讨厌，但爱，真的能让人生出翅膀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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