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异地时视频里他疲惫的心疼

    昨天跟他视频的时候,已经是晚上十一点多了。

    他那边的灯只开了床头那一盏,昏黄的光线斜斜打下来,把眼下的乌青衬得更明显了。手机屏幕就那么支在枕头上,他人半躺着,下巴都陷进被子里。我问他是不是刚下班,他“嗯”了一声,声音哑哑的,带着一股被工作碾轧了一整天后的绵软无力。

    “今天还好吗?”我像往常一样问。

    他努力扯开一个笑,嘴角是上扬的,可那双眼睛,里面的光像是被什么东西磨钝了,只剩下疲惫的、勉强支撑着的温和。“挺好的,”他说,“就是……有点累。”

    就是这“有点累”三个字,像一根极细极软的针,悄无声息地扎进我心里。那不是抱怨,更像是一种无意识的坦白,一种在卸下所有面对外人的铠甲后,流露出的、最真实的虚弱。我太熟悉他那种状态了。他从来不是个爱喊累的人,以前在学校,赶项目熬几个通宵,第二天照样能精神抖擞地拉着我去吃早饭。可现在,那种从骨子里透出来的倦意,藏都藏不住。

    他的眼皮有些沉重地耷拉着,每次眨眼都像是需要耗费很大的力气。我看着他,屏幕那头这张熟悉的脸,此刻却仿佛隔着一层磨砂玻璃,我能看清他的轮廓,却触摸不到那份实实在在的温度。他说话的速度比平时慢半拍,句子和句子之间,会有几秒钟短暂的放空。那不是走神,是精力耗尽后,思绪需要一点点重新聚拢的艰难。

    我在这头,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冰凉的手机屏幕,好像这样就能隔着千山万水,抚平他眉宇间那道因为长期专注而刻下的浅痕。我想问他,今天是不是又没按时吃午饭?那个难缠的客户是不是又提出了无理的要求?晚上的风大不大,回去的路上有没有加件衣服?

    可这些话涌到嘴边,又被我咽了回去。我知道,此刻任何追问,哪怕出于关心,对他都是一种额外的负担。他需要的或许不是问题,而是一个安静的、可以让他完全松懈下来的港湾。于是我只能说:“那早点睡吧,别说话了,我就这么看着你就好。”

    他又“嗯”了一声,这一次,声音里多了点如释重负的依赖。他调整了一下姿势,把脸往枕头里埋得更深了些,只露出小半张脸和那双闭上的眼睛。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一小片阴影,随着呼吸微微颤动。他就这么毫无防备地,在我面前展现着他的脆弱。

    我的心,就在那一瞬间,被一种酸楚又柔软的情绪给充满了。

    我忍不住去想他一天的生活。早上七点,闹钟响起,他挣扎着从床上爬起来,洗漱,换上熨烫得笔挺的衬衫,挤进沙丁鱼罐头一样的地铁。一整天,他要在会议室里头脑风暴,要在电脑前处理无穷无尽的邮件和表格,要和各种各样的人周旋,说着得体的话,保持着专业的微笑。他的大脑像一台高速运转的机器,不能停,也不敢停。

    直到晚上,回到那间租来的、或许并不宽敞的公寓,卸下一身的身份和职责,他才变回我认识的那个他。而这份“变回”,是以掏空所有力气为代价的。视频这头的我,看到的正是他被生活磨去光泽后,最本真、也最让人心疼的样子。

    我想起我们在一起的时候。那时候,他的累是看得见摸得着的。可能是打篮球后一身臭汗,可能是图书馆里啃完一本难懂的专业书后揉着太阳穴。那种累,睡一觉,吃顿好的,就能满血复活。我可以给他递一瓶水,可以帮他按摩一下酸痛的肩膀,可以拉着他去夜市吃一碗热腾腾的麻辣烫。实实在在的陪伴,能化解所有身体上的疲乏。

    可现在呢?我们之间隔着屏幕,也隔着好几个省的距离。我眼睁睁看着他的疲惫,却连给他倒一杯热水的能力都没有。这种无力感,像潮水一样漫上来,冰冷刺骨。我的心疼,变得如此抽象,如此虚无。它无法变成一顿可口的饭菜,无法变成一个结实的拥抱,无法在他被上司批评后,拍拍他的背说“没事,有我在”。

    它只能是我喉咙里一声压抑的叹息,是我眼眶里一阵无法落下的湿热,是我在这寂静的深夜,对着屏幕上那张沉睡的脸,无声的凝望。

    我知道,他这么拼,不是为了什么虚无缥缈的远大前程。我们聊过未来,他说就想在这个城市站稳脚跟,有一个我们自己的小家,不用太大,朝南,阳光能洒满客厅就好。他疲惫的肩膀上,扛着的是我们共同的、小小的梦想。正是这份理解,让我的心疼里,又掺杂了深深的愧疚。我仿佛站在他筑起的堤坝后面,看着他独自在前方抵挡风浪。

    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,视频没有挂断。我能听到他那头传来均匀而深长的呼吸声,他睡着了。屏幕的光映在我脸上,四周一片寂静。我就这么看着他,像守护着一个易碎的梦。多想此刻能有一道任意门,让我立刻出现在他身边,替他掖好被角,关掉台灯,让他在完全的黑暗与安宁里,睡一个好觉。

    可是没有任意门,只有这冰冷的科技产品,维系着我们之间看得见却摸不着的联系。

    最后,是我先挂断了视频。屏幕暗下去的那一刻,房间彻底陷入了黑暗。我的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,不是嚎啕大哭,就是安静地、不停地流。那份因距离而变得沉重的爱,那份因无法触及而倍加强烈的心疼,在那一晚,变成了我枕头上一小片温热的、无奈的湿痕。

    异地恋啊,原来最磨人的,不是争吵,不是寂寞,而是当你看到最爱的人被生活磋磨得筋疲力尽时,你伸出手,却只能碰到一块冰冷的玻璃。那份心疼,无处安放,只能沉沉地、沉沉地,落在自己的心底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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