今典生活
这是我们在一起的第三年，他用的一直是这款海洋香型的洗发水。说来好笑，当初还是我硬塞给他的。“试试这个嘛，比你那个强多了。”他接过瓶子，在手里转了两圈，最后只是笑了笑，没说什么。
可第二天早上，我就闻到了那股熟悉的海风气息，从他刚洗过的头发上飘过来。那一刻，我心里偷偷乐开了花。
他洗头有个习惯，总是先把水温调得偏高，水流哗哗地冲在头发上，蒸腾的热气很快弥漫整个浴室。然后他会挤两泵洗发水——不多不少，正好两泵。我在门外都能听见他搓揉头发的声音，唰唰的，带着节奏。有时候我会靠在门框上看着他背影，水珠顺着他脖颈流下，消失在肩胛骨的凹陷处。
洗完头，他总爱顶着一头湿发在屋里晃荡。我说过好多次，这样容易头疼，他总是不听。“这样凉快。”他说着，甩甩头，水珠就溅到我脸上。我假装生气，伸手去拍他，他却趁机把我揽进怀里。那股海洋的清新气息便扑面而来，混合着他身上特有的温度。
去年冬天特别冷，有次他感冒了，躺在床上发着烧。我拧了热毛巾给他擦身，轮到洗头时，他软绵绵地靠在床边，我端来水盆，像照顾小孩一样小心地托着他的头。那一次，是我给他洗的头。泡沫顺着他的鬓角滑到耳后，我轻轻揉着他的太阳穴，他闭着眼睛，呼吸有些重。“你用的还是那款洗发水？”我问。他“嗯”了一声，声音沙哑：“用习惯了。”
用习惯了。这三个字当时没觉得有什么，现在回想起来，心里却像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。
浴室里属于他的东西其实不多——剃须刀、洗面奶，还有就是这瓶洗发水。可就是这些简单的东西，构成了我们日常生活的底色。多少个平凡的早晨，他站在镜子前刮胡子，我就在旁边刷牙；他洗头，我洗澡；水汽朦胧了镜面，也模糊了我们的倒影。那些再普通不过的瞬间，现在想来，都成了珍贵的记忆。
上个月，他说要出差一段时间。走之前那个早上，他照常洗了头，浴室里弥漫着那股熟悉的海洋香气。我靠在门边看他收拾行李，谁也没想到这会是一场漫长的分别。
他走后的第一个星期，我照常打扫卫生，擦拭浴室架子时，手在那瓶洗发水上停顿了一下。瓶子里还有小半瓶，我想着等他回来应该还能用上几次。第二周，我开始计算他回来的日子，偶尔会拿起那瓶洗发水，轻轻摇晃一下，听着里面液体晃动的声音。第三周，我做了个大扫除，把他的剃须刀收进了抽屉，洗面奶放到了柜子深处，唯独这瓶洗发水，还让它留在原处。
不是舍不得收起来，是总觉得他还会回来，还会站在那个位置，用他习惯的水温，挤两泵洗发水，让整个浴室重新充满那股海风般的清新。
有时候深夜醒来，我会不自觉地走到浴室门口，仿佛还能听见里面哗哗的水声，看见朦胧玻璃门后那个熟悉的身影。可推开门，只有那瓶洗发水还立在那里，像一个小小的灯塔，在记忆的海岸边静静发光。
昨天，我终于鼓起勇气拧开瓶盖，轻轻闻了闻。那股气息瞬间唤醒了所有的感官——是夏天的海风，是阳光下晒着的白衬衫，是他低头时发梢扫过我脸颊的触感，是我们相拥而眠的夜晚，枕头间弥漫的安心味道。
原来，气味是有记忆的。它不像照片会褪色，不像声音会消散，它就那样安静地潜伏在某个角落里，等待某个瞬间，把你拉回从前。
这瓶洗发水还会在架子上放多久，我不知道。也许等到里面的液体慢慢蒸发殆尽，也许等到某天我终于能平静地把它收进储物柜，也许等到海风的气息终于淡去，被新的味道取代。
但至少现在，就让它还在那儿吧。让浴室架子上还有他的洗发水，让这个家还保留着他生活过的痕迹，让每一个推开浴室门的人都知道——这里曾经住着两个人，他们的故事，就像那海蓝色的液体，清澈，深邃，还在静静地流淌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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