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浴室镜子旁他的护肤品还抹着

    我推开浴室的门,一股熟悉的沐浴露香味扑面而来。镜子还蒙着层水汽,我下意识伸手去擦,指尖却碰倒了什么——是他的剃须泡沫。铝罐冰凉地滚到洗手台边缘,发出清脆的声响。

    泡沫旁边,那瓶男士爽肤水还剩小半瓶。瓶身上有他握过的痕迹,指纹浅浅地印在磨砂玻璃上。我拧开盖子,薄荷与雪松的清爽气息立刻钻进鼻腔。这是他每天早晨必用的,他说这能让他清醒,像被凉水泼了一脸。我学着他的样子往手心倒了些,拍在脸上,凉意瞬间蔓延。可这凉,终究和他手掌的温度不一样。

    再旁边是他的保湿霜,白色瓷瓶沉甸甸的。盖子没拧紧,大概是他最后一次用时太匆忙。他总是这样,赶着上班,抹完脸就往外跑,我在后面喊“盖子盖好”,他回头笑笑:“晚上回来我盖。”指腹划过膏体,还是润的。我挖了一点在手背抹开,质地很奇特——先是一层水润,接着像有层薄薄的膜覆在皮肤上。他说过,这是“锁水”,北京太干燥,不锁住水分脸会紧绷。

    最右边立着那支护手霜。去年冬天他手裂了好几道口子,我买了这个给他。起初他嫌麻烦不肯用,后来发现挤一点在手上,敲键盘时键盘都是香的,就养成了习惯。现在这支护手霜快用完了,管身被卷得皱皱巴巴,他总说买新的,却一直没买。

    这些瓶瓶罐罐就这样在镜子旁站成了一个小小的队列,维持着他离开那天的样子。三个多月了,泡沫没有塌下去,爽肤水没有蒸发,保湿霜没有干涸。时间在这里像是停住了。

    其实他用的这些东西都不贵,加起来可能还没我的一瓶精华贵。记得他刚开始用护肤品时,我还笑他:“什么时候这么讲究了?”他有点不好意思,说同事都用的,而且“脸干得难受”。后来我才懂,那是一个男孩在努力成为男人——学着照顾自己,学着在职场体面,学着建立一种稳定的生活秩序。

    他抹脸的样子特别认真。先拍水,再涂精华,最后抹上保湿霜,每一步都一丝不苟。有时我靠在门框上看他,镜子里我们的目光会相遇,他就笑:“看什么看,没见过帅哥护肤?”我说:“臭美。”心里却觉得踏实。那种每天重复的、看似无聊的仪式,构筑了我们生活里最坚实的部分。

    现在镜子只剩我一个人的影子。我依然每天在这里洗漱、护肤,但总觉得右边空荡荡的。他的东西我一直没收,不是不能,是不敢。好像只要它们还站在那里,他就只是出了个差,随时会推门进来,一边拧开爽肤水的盖子,一边说今天地铁有多挤。

    上周末大扫除,我妈来帮忙,拿起那瓶剃须泡沫:“这个还要吗?都这么久……”我几乎是抢过来的,“要的,他回来还要用。”话说出口才意识到不对。妈妈看着我,眼神复杂,最后只是轻轻拍了拍我的肩膀。

    后来我开始用他的护手霜。不是刻意要用,是有天洗完碗手特别干,顺手就拿起来了。很清爽的木质香,是他身上的味道。现在这成了我的新习惯——洗碗后,抹他的护手霜。仿佛通过这种方式,我们还在共享着同一个生活,同一片空气。

    朋友劝我,该走出来了,该把他的东西收起来了。我明白他们是好意,但或许“走出来”不一定意味着清空和遗忘。这些他抹过的护肤品,就像他留下的指纹,印在这个家的肌理中。它们提醒着我,有些人离开了,但曾经共同生活过的证据,会以最日常的方式留存下来。

    昨晚我梦见他在浴室里,对着镜子抹脸。还是那套流程,爽肤水、精华、保湿霜。抹完他转过身来,脸上亮晶晶的,他说:“你看,我都用完了,该买新的了。”我点点头说好,然后梦就醒了。

    天快亮了,晨光一点点渗进浴室。我站在洗手台前,看着镜子里自己的脸,再看看旁边他的那些瓶瓶罐罐。我拧开保湿霜,又挖了一点。这次不是抹手,而是仔细地涂在脸上——像他那样,打圈,按摩,直到完全吸收。

    如果时间一定要流逝,如果人一定要离开,那至少让这些日常的、细碎的、看似无意义的仪式继续。我替他抹脸,也替自己抹。两种生活就这样重叠在一起,在水汽氤氲的镜子里,在薄荷与雪松的香气中,在每一个他不在的早晨。

    泡沫会塌,水会蒸发,霜会干涸。但在那之前,就让我假装,你只是忘了拧紧盖子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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