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和阿杰是大学同学,睡在我上铺的兄弟。一起打过球,一起追过女孩,毕业了留在同一座城市打拼。谁家有点什么事,另一个肯定第一个到场。我结婚,他是伴郎;他爸住院,我二话不说垫了医药费。这种交情,是经过岁月打磨的,我从未怀疑过。所以,当三年前的一个晚上,他提着两瓶好酒,满面红光地来找我,跟我说起那个“稳赚不赔”的房产投资项目时,我心里几乎没有任何防备。
那天晚上,我们坐在我家阳台,他看着远处城市的灯火,眼神里闪着一种我从未见过的、混合着兴奋与野心的光。他跟我说,他认识了一个特别有能量的“老板”,专门做那种法院拍卖的房子,也就是法拍房。他说这里面门道深,但利润极高,用远低于市场的价格拍下来,简单收拾一下再转手,一套就能赚几十万。他说他已经跟着投了两套,本金回来得快,分红也特别可观。
“哥,这机会真的千载难逢。我就是钱不够,不然肯定全投进去。这不想着有福同享嘛,第一个就来告诉你。”他拍着我的肩膀,语气诚恳得让人没法拒绝。
我当时也犹豫了一下,毕竟买房是大事,而且法拍房听着就有点复杂。但阿杰接下来的话,彻底打消了我的疑虑。他给我看了他手机银行里的转账记录,确实有几笔不小的进账。他还给我看了几处房产的资料,位置、户型都挺好,拍卖价也确实比市价低一大截。他甚至拍着胸脯说:“哥,你放心,所有手续、过户、清场,那个老板的团队全包了,我们只管投钱,坐等分红就行。我跟你这关系,还能坑你吗?合同我们都签正规的,你就是股东之一。”
“我还能坑你吗?”——就是这句话,像一把钥匙,打开了我心里最后一道防线。是啊,他是阿杰啊,是那个在我最困难时伸出过援手的好兄弟。我要是再疑神疑鬼,倒显得我不仗义了。
回家和爱人商量,她起初也担心,但听我反复强调阿杰的为人和我们多年的情谊,她也慢慢被我说动了。我们算了算家里的积蓄,八十万,这是我们能拿出来的全部了,其中还有二十万是预备给孩子明年上学用的。想着搏一把,就能解决学区房的首付,我们心一横,就把这笔钱,分两次转给了阿杰。转账的时候,我还半开玩笑地跟他说:“兄弟,我们全家这点底子可都交给你了。”他在电话那头笑得爽朗:“哥,你就把心放肚子里,等着数钱吧!”
头两个月,风平浪静。阿杰偶尔会发微信跟我说说项目进展,说法拍流程长,让我们别急。到了第三个月,说第一套房子已经拍下来了,正在走手续。我心里还暗自高兴,觉得这事儿挺顺利。可到了约定第一次分红的日子,钱却没到账。我打电话给阿杰,他语气有点疲惫,说最近政策收紧,过户有点麻烦,让再等等。
这一等,就等出了变故。
先是他的电话越来越难打通,微信回复也越来越慢,从“马上就好”变成“正在协调”,最后干脆成了“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”。我慌了,开始疯狂地联系他,去他公司找,同事说他半个月前就离职了。去他家,敲门没人应,邻居说好像最近没看到他们家人。
那一刻,我浑身发冷,站在他家门口,像个傻子一样。我不愿意相信,那个和我称兄道弟十几年的人,会这样人间蒸发。
后来,我千方百计找到了他口中那个“老板”的联系方式,打过去,对方一听是问这个项目,立刻不耐烦地说:“什么项目?阿杰?他之前是介绍过几个人来,但后来就没合作了,他欠我的钱还没还呢!”挂了电话,我瘫坐在椅子上,大脑一片空白。
原来,根本就没有什么稳赚不赔的项目。阿杰一开始可能也确实参与过,但后来,他陷入了某种困境(我后来隐约听说他沾上了网络赌博),早就亏空了。他利用我们这些老友对他的信任,编织了一个华丽的谎言,用后来者的本金,支付前面人的“分红”,演了一出庞氏骗局。而我,就是他最成功的一个“客户”。
八十万,没了。连同一起消失的,还有我那个认识了十五年的兄弟。
那段时间,是我人生最灰暗的日子。我不敢告诉年迈的父母,面对妻子无声的眼泪和孩子天真地问“爸爸我们什么时候换大房子”,我心如刀割。我恨阿杰,恨得咬牙切齿,我甚至想过用最极端的方式去报复。但更多的是自责和悔恨。我恨自己为什么那么蠢,为什么会被“友情”和“高回报”蒙蔽了双眼。我查过资料,咨询过律师,但钱款是直接转给阿杰个人的,所谓的投资合同也是跟他签的,那个“老板”根本不存在于我们的合同里。追讨起来,困难重重,几乎看不到希望。
这件事,像一盆冰水,从头到脚把我浇了个透心凉。我失去了金钱,更失去了对人最基本的信任。现在,我变得有些疑神疑鬼,对于任何涉及金钱的事情,都格外警惕。我也终于明白,再深的感情,一旦和巨大的利益纠缠在一起,就可能变味。那不是信任,那是赌博,而我,赌输了。
现在,我和爱人更加努力地工作,一点点重新积攒。我们不再做一夜暴富的梦,只求踏踏实实。偶尔,还会从别的同学那里听到一点关于阿杰的零星消息,说他好像跑到了外地,过得并不好。我听了,心里没有任何快意,只有一片荒凉。
那段被欺骗的经历,成了我心里一道永远无法愈合的伤疤。它时刻提醒着我:在这个世界上,有些坑,往往是由你最信任的人,亲手为你挖下的。而守住你的钱,往往就是守住了你的生活,和你身边真正爱你的人的最后一道防线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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