今典生活
“小张，你把冰柜最下面那层收拾一下。”店长拍拍我的肩，“直播的时候镜头会扫到那里，别显得太乱。”
我应了一声，蹲下身打开冰柜最底层。一股冷气扑面而来，里面堆着些用保鲜膜包好的肉饼。我随手拿起一包，发现上面的标签已经模糊了，仔细辨认才能看出生产日期是三个月前。按照店里的规定，肉饼冷冻保存期限是两个月。
“店长，这些肉饼好像过期了。”我拿着那包肉饼去找店长。
店长正在调试直播设备，头也没回：“先放一边吧，忙完再说。”
直播开始了。我系上崭新的围裙，站在镜头前揉面团。店长在旁边热情地介绍：“各位宝宝看好了，我们的汉堡从面团开始就是手工制作，保证新鲜！”
评论区不断滚动着观众的留言：
“看着就好吃！”
“这面团揉得真带劲。”
“肉饼呢？想看看肉饼。”
店长朝我使了个眼色：“小张，去拿肉饼来。”
我犹豫了一下，走向冰柜。新鲜肉饼放在上层，但我伸手时，店长轻轻咳嗽了一声，指了指下层那些过期的。
“用下面的。”他压低声音说。
我的手指在上层停留了几秒，最终还是伸向了下面。拿起那包过期肉饼时，我感觉自己的手心在冒汗。
肉饼在煎板上发出滋滋的响声，油花四溅。我盯着那块渐渐变色的肉饼，突然想起上周邻居家的小孩来店里吃汉堡时开心的样子。要是他知道自己吃的可能是过期肉...
“来，给镜头看看我们的肉饼多汁！”店长把摄像头拉近。
肉饼在特写镜头下显得格外诱人，焦黄的外皮，中间还透着粉嫩。评论区又是一片欢呼。
“想吃！”
“下单了！”
我看着那些热情的留言，喉咙发紧。
直播结束后，我清理厨房时，发现那包过期肉饼的包装袋上有一个小小的缺口，里面的肉已经有些发暗。我把它偷偷藏进了自己的背包。
那天晚上，我翻来覆去睡不着。想起自己刚来这座城市时，带着妈妈做的煎饼在火车上吃，她总说：“外面的东西不干净，少吃。”现在我却在帮别人做不干净的食物。
第二天上班，我提前到了店里。后厨没有人，我打开冰柜，开始仔细检查所有的食材。不只是肉饼，有些蔬菜也不新鲜了，生菜边缘已经发黄，番茄有些软烂。
“你在干什么？”店长的声音突然从身后传来。
我吓了一跳，手里的番茄差点掉在地上。
“我...我在检查食材。”
店长皱起眉头：“这些不用你管，去准备今天的面团。”
中午高峰期，外卖订单一个接一个。我负责煎肉饼，每次伸手去拿肉饼时，都会下意识地停顿一下。店长就站在我旁边，像是在监督。
“用下面的肉饼。”他在我耳边轻声说，“上层的留给堂食的客人。”
原来他早就计划好了。外卖客人看不到实物，就用差一点的食材；堂食的客人可能会投诉，就用好一点的。而那些看直播的客人，在镜头前看到的是“现做”的过程，却不知道食材本身有问题。
这天下午，一位老奶奶带着孙子来店里。小男孩蹦蹦跳跳地跑到柜台前：“我要一个双层汉堡！”
老奶奶慈爱地摸摸他的头：“今天你考了满分，奶奶奖励你。”
我转身准备食材时，店长悄悄递给我两个过期肉饼：“用这个。”
“店长，这是给小孩吃的...”我忍不住说。
“怎么了？”店长瞪了我一眼，“不想干了？”
我看着那个小男孩期待的眼神，他的手扒在柜台上，小脚丫一踮一踮的。最后我还是用了新鲜的肉饼，趁店长不注意从上层拿的。
这件事让我想了很多。那天晚上，我把我藏起来的过期肉饼拿到了食药监部门。工作人员很重视，详细记录了情况。
三天后，执法人员来到了我们店里。检查结果让人震惊：不仅有过期肉饼，还有一批来源不明的奶酪，以及已经发霉的面包胚。
店被责令停业整顿。店长在办公室里对我大吼：“是不是你告的密？”
我平静地看着他：“是你自己选择了错误的道路。”
离开那家店后，我去了一家真正注重食材的餐厅工作。这里的厨师长每天清晨都会亲自验收送来的食材，不合格的直接退回。有一次，送肉的供应商想以次充好，被厨师长当场识破。
“我们做餐饮的，最重要的是良心。”厨师长对我说，“客人信任我们，我们就不能辜负这份信任。”
现在，我们店也做直播，但镜头里展示的都是真实的过程：新鲜的肉饼、洗净的蔬菜、整洁的后厨。有一次，一个老顾客在评论区说：“在你们家吃了三年，从来没拉过肚子。”
看到这条评论时，我正在煎肉饼，滋滋的声音像是在为这句话伴奏。我突然想起那个带着孙子来店里的老奶奶，不知道她现在还好吗？那个考满分的小男孩，应该已经上初中了吧？
我希望他们永远不会知道，曾经有可能吃到不新鲜的汉堡；我也庆幸自己最终做出了正确的选择。在这个充斥着各种直播、各种营销的时代，真实反而成了最珍贵的东西。
每当我翻动煎锅里的肉饼，看着它们从鲜红变成焦黄，香气弥漫在整个厨房，我都会想起妈妈的话：“做人要实在，做事要踏实。”这句话，比任何营销话术都更有力量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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