今典生活
去年春天，我经亲戚介绍进了城南一家食品公司。面试时老板拍着我肩膀说：“小张啊，咱们做的是高端牛肉干，直播间天天爆单，你来负责后期包装，简单！”当时我还挺激动，毕竟公司看着挺正规，车间雪白锃亮，营业执照挂在最显眼的地方。
头一个星期，我确实在老老实实包装牛肉干。那肉纹理分明，烤出来香气扑鼻，29.9元一两，每天能卖出去几百单。我还跟家里人说，终于找到份正经工作了。
变化是从那个周一开始的。那天早上，车间主任把我们叫到一起，说牛肉原料供应不上，要推个“新品”。他指着角落里几大箱暗红色的肉说：“这是进口的优质鸭胸肉，经过特殊处理后，口感跟牛肉差不多。”
我当时傻乎乎地问：“那直播时怎么说？要告诉顾客是鸭肉的吗？”
主任脸色一下就变了：“你傻啊？29.9一两的鸭肉谁买？这叫工艺创新！”
接下来的日子，我亲眼见证了“魔术”的全过程。那些鸭肉被送进专门的车间，加入一种叫“牛肉膏”的褐色酱料腌制。那味道太冲了，戴上两层口罩都挡不住。腌制好的肉要经过滚揉、定型，再用模具压出牛肉的纤维纹理。最绝的是烘烤环节——老师傅会故意把边缘烤焦一点，这样看起来更像手工制作的牛肉干。
第一次包装“特制牛肉干”时，我的手都在抖。车间主任瞪我一眼：“抖什么抖？这合法合规！鸭肉比牛肉便宜多了，咱们这是让老百姓吃得起高端零食。”
直播间的戏演得更足。主播小雅穿着白色厨师服，在布置成厨房的直播间里现场烹饪。她边切肉边跟粉丝互动：“家人们看好了，这可是正宗的黄牛后腿肉，你看这纹理！”其实她面前那块是真牛肉，只是个道具，真正发货的全是鸭肉做的。
有个ID叫“蓝天白云”的大姐天天来直播间，说她儿子特别爱吃我们家的牛肉干，每次都要买四五袋。她总说：“你们家的肉干嚼着特别香，我儿子说比超市买的好吃多了。”我在屏幕前看着，心里特别不是滋味。她那儿子，吃的可是每斤成本不到二十块的鸭肉啊。
真正让我崩溃的是那个晚上。我加完班路过直播间，看见小雅正在镜头前哭得稀里哗啦。原来今天是她直播一周年，很多老粉丝给她刷礼物。她哽咽着说：“感谢家人们这一年的支持，我小雅从不骗人，卖的每一件货都对得起良心……”
回到车间，我看着成堆的“特制牛肉干”，突然就吐了。从那以后，我每天晚上做噩梦，梦见那些顾客指着我的鼻子骂骗子。
上个月，我女儿过生日，她许愿时说：“希望爸爸厂里做的牛肉干越来越好吃了。”那一刻，我整个人像被雷劈了一样——我突然意识到，我女儿在学校里很可能在吃我亲手包装的假牛肉干，因为她们班上有同学家长就是我们的顾客。
第二天我就辞职了。老板试图挽留我，说给我加薪，还说：“这行都这样，你别太较真。”我摇摇头，收拾东西就走了。走出厂门时，阳光照在脸上，我才感觉自己又像个人了。
现在我在一家快递站工作，工资只有原来的一半，但每天晚上能睡着觉了。偶尔还会看到路边有人吃那种“牛肉干”，我心里都会咯噔一下。要是有可能，我真想找到那些顾客，一个个跟他们道歉，把钱退给他们。
这段经历让我明白了一个道理——骗来的钱，花着不踏实；昧着良心做事，晚上都睡不着觉。现在说出来，心里那块大石头总算搬开了。希望我的故事能让更多人看到，别再上这种当了。也希望还在做这行的人早点收手，真的，骗得了一时，骗不了一世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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