今典生活
那是三年前的春天，公司新来的实习生小聚。她坐在角落，安静地听着大家高谈阔论，偶尔抿嘴一笑。就是那个瞬间，她抬手把碎发别到耳后，阳光正好打在她的侧脸——我突然听见自己咚咚的心跳声，那么响，生怕被旁人听了去。
在这之前，我对爱情的理解全来自书本和电影。谈过两次不痛不痒的恋爱，最后都因为“没什么感觉”而分手。我以为生活就是这样了，按部就班地工作，找个合适的人结婚，像大多数人那样平淡地过一辈子。
可她出现了，像一束光突然照进我规整却灰暗的世界。
我们开始因为工作有了交集。她总是认真地记笔记，遇到不懂的就会追问到底。我喜欢看她思考时微微皱眉的样子，喜欢她弄明白一个问题后眼睛突然亮起来的光芒。我们偶尔一起加班，然后顺路去吃宵夜。她爱吃巷口那家小馄饨，说像她奶奶做的味道。就着那碗热气腾腾的馄饨，她给我讲她小时候在乡下长大的故事，我告诉她我学生时代的糗事。那些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夜晚，却成了我记忆里最珍贵的时光。
三个月后的一个雨夜，我送她回家。在她家楼下，雨哗哗地下着，我们共撑一把伞，站得很近。我闻到她头发上淡淡的香味，听见她轻柔的呼吸声。那一刻，我几乎要脱口而出——我喜欢你。
可就在话到嘴边时，我想起了母亲。
父亲去世得早，母亲一个人把我拉扯大。我记得特别清楚，拿到第一份工资那天，母亲高兴地做了满满一桌子菜。吃饭时，她拉着我的手说：“儿子，妈就盼着你成家立业，找个本分姑娘，安安稳稳地过日子。”她说的“本分姑娘”，指的是邻居张阿姨的女儿——师范毕业，在小学当老师，性格温顺，家世相当。
而她呢，来自南方小城，父母都是普通工人，在这个城市无根无基。更重要的是，她有着不安分的灵魂，梦想着周游世界，写自己的书。这样的女孩，在母亲眼里，恐怕算不上“本分”。
那晚我终究没有说出口。
后来我还是表白了，在一个星空很好的晚上。她说她也喜欢我很久了。我们偷偷地在一起了，像两个偷吃糖果的孩子，甜蜜中总带着一丝不安。
我们避开所有可能遇到熟人的地方约会。去很远的电影院，在偏远的公园散步，在她租的小屋里一起做饭。每次母亲来电话，我都要走到阳台去接，生怕她听出什么异样。有一次，我和她在商场牵手走着，远远看见一个像邻居阿姨的背影，我们立刻松开手，像陌生人一样各走一边。走过去后，我们在洗手间门口相遇，看着对方，突然就笑了，笑着笑着，她的眼眶红了。
“我们为什么要这样呢？”她轻声问。
我答不上来。
去年秋天，她得到了一个去国外工作的机会，为期两年。那是她梦寐以求的工作，能让她离自己的作家梦更近一步。
她问我该不该去。
我说：“去吧，这么好的机会。”
她看着我，眼睛里有期待，期待我说出挽留的话。可我怎么能开口呢？我连光明正大地爱她都做不到，又有什么资格让她为我放弃梦想？
她走的那天，我去机场送她。我们像普通朋友一样客气地道别。她说“保重”，我说“你也是”。她转身走进安检口，一次都没有回头。我知道她哭了，就像我知道，我们可能就这样结束了。
她走后，母亲开始频繁地安排相亲。我见过几个姑娘，都很好，温柔体贴，家境相当，是母亲眼中的“理想儿媳”。可每次见面，我都会想起她——想起她吃到好吃的东西时会开心地晃脑袋，想起她辩论时据理力争的倔强，想起她靠在我肩上睡着时像孩子般的模样。
上个月，我收到了她从国外寄来的明信片。背面只有短短一行字：“这里的星空很美，像我们表白那晚。”
我把明信片藏在书桌最底层的抽屉里，和那个一直没送出去的戒指放在一起。有时候夜深人静，我会拿出来看看，然后站在窗前，望着这个她已经离开的城市。
我今年三十岁了，有了人人羡慕的稳定工作，买了房，母亲开始催促我结婚生子。一切都在轨道上，只有我的心留在了三年前那个春天的午后，留在了那个雨夜的伞下，留在了她转身离开的机场。
遇见她，我才懂得了什么是真爱。可这个家，我生命来处的地方，却让这份爱只能深埋心底。我不知道未来会怎样，不知道时间会不会冲淡这一切。只知道，有些人，遇见过，就再也无法将就；有些爱，发生过，就成了一生的印记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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